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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鲜花着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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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情不过是浮光片羽。
侯南星继续投入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她和肖萼,这两条曲线,仅仅相交这么四次大概也就结束。肖萼飞快成为一个称号,一个名字,仅仅躺在她手机联系人列表里的空荡荡的名字。
她偶尔再想起这个人,不过是再次在心里给她贴上一张过分体贴老好人的……标签。
现代世界的快节奏,人们已经很难深入了解一个人,快速通过第一印象结合之后简短的交谈就可以大概判断她的社交属性,贴上标签是便捷实用的能力。
肖萼的标签明显与她习惯相处的标签不相符。
也就这样淡去背影。
此刻,也有另一个人给她的胸前贴上标签——
“本月的销售之星就是……”
“Nancy!”
接过红包,侯南星扬起客套的笑容。
“感谢老板,感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
每月一号的奖金日,销售之星的标签,她不介意多贴上几次,因为奖金足足有五千~
等到了后台换衣间,她换上衣服,就听见隔壁的换衣间里有人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阿芬要辞职。”
侯南星提起耳朵。
“辞职?”
“对。”
“她辞职以后打算做什么?去隔壁那家?那边待遇怎么样,提成比我们这边高吗?”
“怎么可能!要是辞职去了隔壁,许经理肯定第二天找人砍死她!”
“哎,那她还能做什么,学历学历没有,家底家底没有,听说她不是外边租房还养着一个读大学的,那个大学生把她踹了?”
“估计是。”
“所以说,花那些钱干嘛,还不如花在自己身上。”
……
声音远去。
侯南星心情不佳,草草换上假发,把裙摆一扯,出了换衣间。
在这个陌生城市,她难得能说的上话的人也就这么一个阿芬。
她们同为老乡,阿芬比她大四岁,在这家店也做得长久,所以一开始知道她们俩是老乡之后,阿芬便以大姐自诩,在店里也是颇为关照自己。侯南星艰难适应这份工作的初期,如果不是阿芬的鼓励和帮助,说不定她很快就堕落下去。
至于阿芬的大学生男友,叫李真。侯南星也见过一次,看起来憨厚老实,没想是这样一个人,阿芬姐早点离开找份正经工作也好。
可是如果真的辞职……
自己还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吗?
侯南星心事重重,放好衣服,正要去卫生间借着镜子化妆,被人拉住。
结果是事主阿芬姐。
“姐,干嘛?”
阿芬拉住侯南星就往换衣间带,门一关,密闭的空间只剩她们两个,阿芬先开口,“你听见了吧。”
侯南星不想欺骗她,于是回答。
“嗯。”
“你怎么想?”
“我……”
侯南星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可是……可是她也实在说不出其他话,或者帮阿芬姐一起骂抛弃她的男友?
没想,阿芬姐扭扭捏捏地从背后拿出一张贺卡模样的东西。
“给!”
“这是什么?”
“请柬,我和真真……我们打算回老家结婚!”
……
啊!
侯南星差点激动地跳起来,结婚,结婚,原来如此,她紧紧握住阿芬姐的手,甩了两下,就被阿芬姐猛地抱住,“他偷偷考上老家那边的公务员,面试一过,就和我求婚!”
两个人拥抱着,喜极而泣,发泄激动的情绪。
好一阵才缓和,蹲下听阿芬姐继续说这几天的经历。
“那个傻子,他也不晓得求婚,学着网上的方法,去楼下蛋糕店定做小蛋糕,叫人把戒指放在里边……他也不想想,要是我到时候直接吃下去了怎么得了。”
“还好,楼下蛋糕店店员认识我,我下班一回去,小姑娘就等在柜台,见着我就笑。我一问,她就摇头,只叫我回去就知道。”
“我哪能不知道,近期也不是我们的生日或者纪念日,那……不就是求婚!”
“一进门,那傻子立马把蛋糕端到我面前,也不说话,涨红脸,往我手里递。我故意要一口吃下,他才磨出一句,‘你不切开看看吗?’真的笑死我。”
“我逗他,这么小的蛋糕没必要切。他才肯说那一句,‘嫁给我好吗?’”
看着阿芬姐满脸幸福地说话,侯南星也不知不觉地被她的情绪感染,阿芬姐和她的男友走到现在,也算得上守得云开见月明。
“……所以,请柬给你,记得要来哦。”
“哎?”
“我明天就辞职,打算处理掉手上的杂事,过两个月就回老家。我们赶着七夕结婚,因为打算在老家办婚礼,这边也就不需要大办,就在临走之前叫上你和几个朋友在家里简单弄些菜聚一次,你会来的吧。”
“当然!”
“那就好,日期写在请柬上了哦。”
“嗯!”
“对了,礼金不要忘记带。”
“好的。”
阿芬姐抱抱侯南星,按按自己哭红的眼睛,推开门出去。
侯南星揉揉眼睛,打开了手机,想找人倾诉,手指从联系人列表往下滑。
……舅妈……
也不知道妹妹在舅妈那边过得怎么样,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姐姐?
侯南星已经有三年没回过老家,之前是没钱,之后是……不敢,她不敢想象妹妹看自己的眼神,疑惑,陌生,毫无亲近。
“你是谁?”
她害怕听见这句话。
毕竟,她离开的时候,妹妹不过两岁,还处于懵懂的阶段。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手下滑动按键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肖萼……
肖萼?也不知道她和女友相处如何,分手,还是继续维持关系,或者和阿芬姐一样突如其来地宣布结婚的消息,也不可知。
她这样想着,冷不丁,电话那头传来一句话。
“……你好?”
是肖萼的声音,无意识按键,侯南星错误拨通了肖萼的电话。
她不好马上挂电话,于是客套地说,“好久没联系,你最近怎么样?”
相当无聊客套的话,一般进入这个话题,没几句就能中断对话,在一阵沉默或者没话找话的尴尬之后,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挂电话。
没想那边肖萼开口。
“你的嗓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情绪倒是不错,刚才发生了什么好的事情?”
“……”
还是一如既然的体贴到令人害怕。
侯南星于是一股脑把自己遇见的事情告诉肖萼,关于阿芬姐,也关于自己。
“我有一个朋友,她朋友要结婚了……”
“……她当然很高兴,阿芬姐终于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回老家给她做伴娘,可是……”
肖萼那边重复道:“可是?”
“可是她不能回去。”
侯南星情绪低落下来,每晚的梦充斥的那些画面,醒来之后依旧清晰可忆。
父母失望的责备。
“不是叫你照顾好妹妹吗?”
舅妈的话,像是协商像是威胁。
“南星,你看彤彤那么小,不记事。干脆,我们也不告诉她关于父母的事情,就当做她是我亲生的,你看怎么样?”
再加上妹妹天真的瞳孔。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每日每夜的折磨与内心愧疚,让她稍微想想回老家这件事,都能感觉被人掐住喉管的痛苦窒息。
“照你说的,既然你那个朋友想要回去,又没有金钱或者时间上的负担,当然可以回去。”
“……可是她回去也没什么意义。没人会期待她,也没人迎接她。”
侯南星是对肖萼说,也是对自己说。
“所以没必要回去,待在这里就好。”
肖萼在那边沉默一阵,突然问,“你……我是说你的那个朋友,有没亲口问问她的家人?”
亲口?
侯南星手划到顶上,写着‘舅妈’的那一行,正要按下,突然恼怒起来。
自己在做什么!真听电话那头的人的话,要打电话问问舅妈关于妹妹的事情吗?
不过是见过几面,表现得就好像多了解我一样。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难道就能体会我现在的复杂心情?
更让人生气的是……是自己竟然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秘密全部告诉这个陌生人,平时的防备心都到哪里去了?
侯南星深呼吸几口气,平缓情绪过后,只说,“我会转告她的,今晚麻烦你。”
便果断挂电话。
夜还很长。
侯南星给自己重新补妆,再露出Nancy式营业的笑容。
又是灯红酒绿的一晚。
电话另一端,肖萼放下手机,赤脚走过一地的破碎。
卧室里,被子底下的人睡得并不安稳。
肖萼走过去,替她盖上被子。
一线月光照在地板上,恍惚如水。
这是徐千容的习惯,她睡觉需要屋里有亮光,又讨厌人工光源,说这样对睡眠不好,所以晚上关窗帘时必定留出一线,以供月光进去。
肖萼站到窗边。
对面的大厦如刀,
这里可以看见的月亮,被切去一角,显得既孤独又可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