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春涧》风过山丘

8、第 8 章

　　李旭芳和儿媳妇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其他人在堂屋乘凉。近门情切，陈继岚有些紧张，提着一篮子梨站在院子里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踏进了厨房的门。

　　“大奶奶，大伯母。”她笑着招呼厨房里的人，一口白牙亮晶晶。

　　陈家村都是柴火灶做饭，夏天做顿午饭热得够呛，烟熏火燎，男人们能避则避。

　　李旭芳正在往灶里添柴，闻声抬头往门口看，“哎呀，是小岚啊，去堂屋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看电视吧，这里热。”

　　“这是我爷爷摘的梨，新鲜的，给您们尝尝，我放在这儿了？”陈继岚指了指厨房门口处的小木桌。

　　李旭芳笑道：“好嘞，放那儿吧，替我谢谢你爷爷奶奶，吃完饭再回去吧。”

　　陈家人重礼数，讲究礼尚往来，一针一线都不占兄弟便宜，你今天送我一斤米，我明天就回你两斤菜。

　　饭肯定是不能在这儿吃的，从小奶奶就教她不要随便在别人家吃饭，大爷爷家也不能。她没出声，放好篮子就往堂屋去了，一路走一路琢磨着开场白。

　　“小岚来啦。”陈明蓉坐的位置面朝陈继岚走过来的方向，第一个看到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

　　何时鸣闻言转头看向笑得腼腆的陈继岚，两人目光相接，都在心里惊叹不已。

　　陈继岚：哥哥好帅！

　　何时鸣：这个妹妹长得还是这么漂亮可爱！

　　妹妹看着比自己矮不少，瘦瘦小小的，因为肤色白，穿着绿色T恤也很好看。他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个妹妹的时候就很喜欢她，因为她是人堆里最靓的那个，好感油然而生。

　　陈继岚对上何时鸣的视线，怔怔地看了会儿帅哥哥，偷偷地从上到下把整个人描摹了一遍。哥哥的脸比电视里的童星还好看，伸在地上的腿很长，露出的小腿白白净净，比旁边的果果还要白。何时鸣露出笑脸，陈继岚像被细小的电流刺激了一下，立时含羞低头错开目光，几乎是挪着步子进了堂屋。

　　陈广武家的电视是陈明蓉去年过年的时候买的，当过节礼物。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画片，不是平时陈广武爱看的方言喜剧，足见对外孙的特殊照顾。

　　陈广武给陈继岚递了一把椅子，挨着何时鸣坐的竹沙发，示意她坐下看电视。

　　屋里的人看起来都很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始终围绕孩子的教育问题。陈继岚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跟上课似的，她状似认真地看着电视屏幕，实则竖起耳朵在听他们说话，不想错过跟何时鸣有关的任何话语。

　　原来哥哥学习成绩那么好啊！
　　全校第一！
　　上县城里最好的初中！
　　哥哥会写毛笔字，会吹横笛，还会踢足球！
　　运动会上还拿过短跑冠军！
　　这是什么神仙哥哥啊！！！

　　陈继岚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因为长得矮，跑不过别人，跳不过别人，运动会上都是当啦啦队搞后勤。除了读书，就会喂兔子割兔草，今年新增了洗衣服的技能，哎……差距好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陈继岚小朋友第一次感到压力山大，才明白电视里那些小朋友的烦恼并不是无病呻吟。

　　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如果我也考上哥哥的初中，那勉强也算是跟上他的步伐了吧，到那时我读初一，哥哥读初三，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啊，生活还是充满希望滴～
　　这么一想，压力瞬间就纾解了，陈继岚的嘴角不自觉地越翘越高。

　　陈广武：“豆豆就不是读书的料，他这成绩怕是县城最差的高中都考不上。”

　　陈明蓉：“这才初一呢，不是还有两年嘛，豆豆再加把劲儿，肯定能考上。”

　　豆豆爸一脸愁容，一儿一女成绩都不行，反而是爸妈都不在身边督促的陈继岚成绩好，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豆豆一个人远远地坐在角落，看得出有些不耐烦听这些，碍于客人在场，不好甩脸子走开，只烦躁地顶了一句，“说了别叫豆豆了，听起来好傻……”

　　青春期的孩子爱面子，小名儿什么的现在听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还好这里没外人，要是让兄弟们知道了，他面子往哪儿搁。

　　豆豆爸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读书不长进，脾气倒是渐长，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半大小子豆豆在学校称王称霸，在家里还是很怵自己老爸的，毕竟老爸捏着家里的财务大权，忤逆他很有可能零花钱大幅缩水，忍着吧。

　　豆豆垂下他的黄毛脑袋不吭声了。他也不是不想好好读书，只是老师讲的跟天书似的，又只照顾成绩好的学生，像他这样的差生们长期听不懂跟不上就放弃了。他已经想好了，初中混毕业就出去打工，学隔壁的叔叔们出去闯荡，他们不是比大学生还挣得多嘛，可见挣钱也不一定非得读书。老师都说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成功之路千万条，就不信没有他的一条。

　　当然，他这些想法不敢跟父母说，因为家里出了陈明蓉这个混得风生水起的大学生，他们家人认定了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贫穷的命运，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瞧不上隔壁那两兄弟的发家致富之路。致富之路千万条，在他们眼里只有读书这一条是金光闪闪的宽敞大道，走在上面是最洋气的。

　　陈明蓉担心父子俩吵起来，便把话题引到了陈继岚身上，问她：“小岚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突然被cue到，陈继岚愣了一秒，礼貌道：“我考了第一名。”她感觉说完这话之后，何时鸣好像看了她一眼，因为她是看着陈明蓉的方向答话的，只能分点眼角余光给何时鸣，所以他到底看没看我呢？
　　陈继岚忍不住稍稍转头去看何时鸣，看了一眼又飞速转开了，帅哥哥真的有看我！他还对我笑了！他笑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陈继岚此刻的心就像暴雨后陈家村的那条河，汹涌澎湃，所以成绩好是可以引起帅哥哥的注意的，我一定要更努力学习，她偷偷在心里下了这么个结论。

　　陈明蓉笑着夸赞道：“小岚厉害啊。”

　　老师说了做人要谦虚，陈继岚小脸儿一红，摆摆手道：“不厉害的，我们学校人少，哥哥才厉害。”

　　成绩中等的果果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就骄傲吧，骄傲使人落后。

　　陈继岚同学要是知道果果此刻的腹诽，怕是要气哭，毕竟她说的是客观事实。

　　豆豆爸也夸了一句，心里却泛着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亲戚过得不好你会难过，亲戚过得好你并不会开心。陈继岚上学前，陈广武一家可怜他没有妈，对他关照有加，上小学后对她明显疏远了些。小孩儿不谙世事，但谁真心对她好她是很敏感的，这种疏远不光陈广文夫妇看在眼里，陈继岚也感觉到了，所以她上小学后就很少来隔壁玩儿了。

　　到底是没有血缘的亲戚，陈明蓉对自家侄子侄女的关心远远超过陈继岚，问了一句就把话题又转回到果果身上了。

　　何时鸣戳了一下陈继岚的胳膊，看着有些惊慌又有些紧张的漂亮妹妹，笑着对她说：“你很棒～”

　　陈继岚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比外面的阳光还灼人，帅哥哥夸她了！

　　她能感觉到何时鸣是真心实意地夸她，心里溢满了幸福，害羞地说道：“你也很棒！”
　　你是我的榜样，她在心里说。

　　正午时分，屋外骄阳似火，空气里热浪翻滚，石板地面撒上孜然都能烤肉了。这个点儿的陈家村很安静，田间地头一个人都没有，都待在屋内吃饭休息呢。

　　陈继岚一家在大门敞开的堂屋吃午饭，边吃边看电视。落地风扇调到了最大档，立在八仙桌半米处呼呼地来回转着。

　　崔之秀做了三道菜，一盘凉拌黄瓜，一盘青椒炒腊肉，一大钵猪肠子洋芋，主食是嫩玉米稀饭。

　　猪肠子洋芋是陈家村的特色菜，也是陈继岚夏天最爱吃的菜。洋芋是昨天才从地里挖回来的，猪肠子则是过年杀猪时拌了玉米面，辣椒酱，花椒，姜等调料在土陶坛里腌制了半年多。只要备齐了食材，这道菜做起来很容易。大铁锅里倒油加热，切成方形小块的土豆倒入翻炒，加适量的盐再翻炒均匀，把猪肠子均匀铺在土豆上，再倒入适量水，盖上锅盖煮熟即可。

　　崔之秀做猪肠子洋芋的时候火候把握得极好，总会有一层金黄的洋芋锅巴，又香又脆，让人欲罢不能。

　　崔之秀正好夹到一大块锅巴，想也没想就把筷子拐了个弯送到了孙女碗里，“吃吧，傻笑什么呢？”

　　陈继岚夹起锅巴嘎嘣嘎嘣嚼了起来，含糊道：“啊？”

　　崔之秀：“你从隔壁回来后就老笑，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老笑吗？陈继岚自己完全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