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春涧》风过山丘

4、第 4 章

　　另一边，陈明蓉夫妇坐在南北通透的堂屋跟父母和哥哥嫂嫂话家常。庄稼人面对城里人，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平常那些不文明的口头禅硬是给扔掉了，哪怕这城里人名义上跟他们算是一家人。

　　何平这是第二次来岳家，他不爱来的原因有二，一是以前没修公路交通不便，来一趟特别折腾人，二是农村的茅坑他实在是没法忍，每次都是憋到憋不住了才去。所以每次陈明蓉提议回老家看父母，他都借口工作忙不来，逃避次数多了，陈明蓉就不再跟他商量了，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回。

　　陈家村流传着一个说法，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得成双成对，不然就不要回，不吉利。李旭芳有些迷信，每次女儿独自回来都委婉地提醒，这次总算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回来了，她心里着实高兴。

　　李旭芳：“你们自己开车，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吧，我看孩子们在外面玩儿得挺开心的。”

　　何平看起来是那种文质彬彬的斯文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初接触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

　　“我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就要回去了。”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陈明蓉补充道：“妈，他最近工作上比较忙，没有假期，我跟孩子多留几天，周末了他再来接我们回去。”这是他们来之前商量好的，为了让孩子回来见见外公外婆，还跟婆婆吵了一架。
　　陈明蓉一想到自己的妈宝男丈夫和尖酸刻薄的婆婆就心累，这么些年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证明自己没有高攀他们何家。

　　没文化不代表不会听人话看脸色，陈明蓉虽然从来没抱怨过夫家，陈家人心里却门儿清，女婿跟他们之间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回去也好，省得一家人拘着伺候人。

　　李旭芳笑道：“那我跟你嫂子这就去做饭。”早点吃完早点走，眼不见心不烦。

　　何时鸣是独生子，爸妈要上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别人在花园玩耍，他却在家里学这学那，什么背诗啦，数数啦，写拼音啦，以至于还没上小学的他已经会认会写很多字了，1000以内的加减法和九九乘法表熟得不能再熟。上小学前的这个暑假，爷爷奶奶给他报了一个乐器培训班和书法班，陈明蓉好说歹说才给他争取了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

　　现在终于来到了没有爷爷奶奶的自由天地，还有这么多小伙伴一起玩儿，何时鸣别提多开心了，就像鸟笼里的鸟重回天地间自由飞翔。而这个漂亮妹妹对他的示好让他非常有成就感，一种当哥哥的责任感油然而生，这是他从没有过的体验。

　　刚下过雨，洗衣服的水池里蓄了半池水，漾着细碎的光，这水像有魔力似的，几个娃不由自主地围了过去，刚把手伸进去准备大干一场就被出门摘菜的李旭芳给严厉制止了。

　　“玩儿什么都行，不许玩水啊。”

　　几个孩子被李旭芳严肃的表情吓到了，乖乖地收回了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水池，泡在水里的清凉感实在太舒服了。

　　陈家村有条小河，以前淹死过去游泳的孩子，所以大人们都严令孩子不许玩水，哪怕再骄纵孩子的家庭，在这件事上都不让步。

　　豆豆是个玩水的惯犯，他撇了撇嘴，指了指橘子树，说：“鸣鸣弟弟想吃那个，您给我们摘吧。”

　　院子里这颗橘子树是被精心修剪过的，笔直的树干，分叉的枝干高高在上，身高最高的何时鸣都够不着，自己爬树去摘是行不通的。

　　何时鸣瞅了眼扭曲事实的表哥，明明是我们都想吃好吗？！欺负我是新来的？！

　　李旭芳乐了，她可太了解自己孙子了，“一群小馋猫儿，这个还没长大呢，是酸的，还有一个月才能吃。跟我去摘小番茄吧，红色的小番茄是成熟的，可以洗了直接吃。”

　　孩子们就这么被转移了注意力，呼啦啦跟在李旭芳后面去了屋子旁边的菜园子。菜园子很大，从东往西依次种了番茄，黄瓜，茄子，大白菜，小白菜，四季豆，豇豆。

　　李旭芳把孩子们带到了菜园子东边，给他们示范了怎么摘番茄，完了又给了豆豆一个竹编的小提篮，对孩子们说道：“只能摘红色的啊，摘了放到这里面，回去洗了再吃。”

　　何时鸣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初来乍到，跟外婆不熟，说什么听什么，李旭芳越看越喜欢。

　　嘱咐完几个小孩儿，她自己挎着个大篮子去西边儿挑菜了。

　　菜园子里的菜没施化肥没打农药，并不是他们有先进的有机绿色食品概念，而是为了省钱。

　　村里大部分人辛辛苦苦种一年庄稼只能勉强收支平衡，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能省则省。手头有余钱的人家都是靠着家里男人的一技之长攒下来的，比如木匠，石匠，铁匠，泥瓦匠之类。

　　陈家的儿子们读书时成绩都不好，混到初中毕业就读不下去了，只有养女陈明蓉成绩优异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县城的BC银行上班，是村里第一个领国家工资的人，一时传为佳话。陈广武家没有匠人，但日子在村里却算过得不错的，因为陈明蓉时不时地接济家里，而这也是她夫妻关系不和谐的原因之一。

　　番茄有大有小，大的都没成熟，还是青色的，小的零星有黄的，红的，孩子们很快就发现了找红色番茄的乐趣，跟寻宝似的。

　　豆豆：“啊，我又找到了一个。”

　　果果：“豆豆你怎么偷吃啊！我看到了，别想抵赖，哼。”

　　何时鸣：“还没洗呢，你要拉肚子了。”

　　陈继岚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虽然年纪最小，却摘了好些个，献宝似的全给了何时鸣，“哥哥，给你吃。”

　　豆豆翻了个白眼，“啧啧，马屁精又来了。这是我家种的，又不是你家的，你怎么不去你家里摘呢。”

　　阳光越来越刺眼，气温越来越高，陈继岚漂亮的小脸蛋儿沁出了一层汗，她胡乱反驳道：“不管在哪儿摘的我都要给哥哥，就是不给你。”

　　豆豆来气了，大声道：“不给我不带你玩儿了，赶紧滚回去，不许摘我家的番茄，不许来我家！”

　　果果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在一旁附和道：“对对，不许来我家。”

　　陈继岚被兄妹俩的威胁吓到了，心里特委屈，不能去他家就见不到好看哥哥了，一想到这个，“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何时鸣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到了，学着幼儿园里老师的样子去安慰漂亮妹妹：“宝宝乖乖，不哭不哭，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陈继岚止住了哭声，抽抽嗒嗒的，带着哭腔问道：“哥哥可以去我家玩吗？我想跟你一起玩儿，不跟他们一起了。”

　　豆豆急忙道：“鸣鸣弟弟不要去，我们自己玩儿，爱哭鬼，就知道哭，羞死人了。”

　　何时鸣觉得豆豆表哥像极了幼儿园里的小霸王，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老师教我们要尊老爱幼的，要爱护妹妹才对，怎么能欺负她呢。

　　果果到底是个女孩子，见陈继岚哭了就不敢说什么了，闷不吭声地找番茄去了。

　　何时鸣伸手替陈继岚擦开了眼泪，继续安慰道：“好啊，我跟你一起玩儿，哥哥最喜欢你了。”

　　这是小何时鸣的真心话，他第一次来陈家村，对血缘亲疏没有执念，只凭自己的内心感受说话行事，他就是很喜欢这个漂亮妹妹，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也许是因为她叫自己哥哥，也许是因为她眼里掩不住的对自己的真心喜欢和依赖。

　　陈继岚闻言破涕为笑，抱住了何时鸣一个劲儿地撒欢儿。气得一旁的豆豆牙痒痒，提着篮子气哼哼地回了家。

　　午饭过后，何平果真自己开车回了县城，陈广武一家人明显都放松了神经，该干啥干啥。

　　陈明蓉此次回家除了带孩子见外公外婆，还要办一件大事，给家里装电话。今年村里终于可以安装电话了，但是初装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陈明蓉表示自己出钱给家里安装，有什么事儿电话联系方便。

　　女儿都这么说了，陈广武便同意了，想着女儿女婿每月都有工资拿，初装费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陈明蓉做事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联系了镇上的电信局，第二天工作人员就上门给安装好了。安装的时候不少人前来围观，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陈老大家的女儿真孝顺啊，古话说养儿防老，能干的女儿可不比儿子差。”

　　“陈老大两口子命是真的好，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被扔在路边的女娃娃有这能耐呢，这是老天派来报恩的吧。”

　　“小孩儿还是要好好读书才有出路，还是文化人挣钱多。”

　　“读书行不行都是天生的，我家那个怎么逼都不读，没那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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