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童话》钱岁

5、第 5 章

　　一向要强的谈错那天依旧不甘人后。

　　她妈虽然教过她上厕所要蹲着，但是也没明确说过不能站着。
　　她也学着林朔的样子把裙子掀开，长长的马尾在脑后晃晃悠悠的，小脸满是倔强，傲气的回怼。

　　“怎么不可以！”

　　这样的后果就是她湿着下半身呜呜啦啦哭着回家了，一旁的林朔冷着脸在她身后跟了一路。

　　中途怕回家挨打的林朔一反常态的大方，本着破财消灾的目的去买玻璃纸糖哄她，往常一哄就好的人这次却对他手里的东西视若无睹。

　　苏青和谈书平都是工作狂，家里冷清成常态，谈错从小养成了习惯，渴了饿了都往林朔家里跑，这次也是。

　　得知前因后果的陆琴林峰二话没说，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冲着林朔展开混合双打，第二天林朔鼻青脸肿的去上学了，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从此以后，两人再也没给他穿过谈错不穿的小裙子。

　　那一晚的谈错站在阳台上，看着衣架上挂着的裤袜和裙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今天和林朔的比赛到底输在了哪里。

　　那时候她穿的裤袜小小的两只，跟两条冰袖似的，不像今天在林朔家看到的那样性感和魅惑。

　　她躺在床上脑袋混沌了一夜，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关门的声音，等她出了卧室，苏青的房间门大敞着，人已经不在。

　　进厨房习惯性的煮了几个鸡蛋和白粥，端一些进她奶奶的房间，又带了些出门。

　　谈错又梗着脖子在楼下喊。
　　“林朔！”
　　“林朔！”

　　那声音清澈又响亮，在寂静的清晨如雷贯耳的响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林朔无数的美梦都被这叫声无情打断。

　　带着怒气，二楼窗户啪的一声就打开了。

　　里面的人光着上半身，顶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奔溃又不耐烦。
　　“别叫魂、起了。”

　　随着他开窗的动作，锁骨间的银色项链不停的晃动。

　　谈错仰着头站在院子里。
　　透过玻璃窗，看他光着膀子在房间懒散的走动，在阳台取了衣服又套上。

　　不一会儿，人就立在了她面前，手里还提着一个购物袋。
　　谈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洗漱。

　　“你没刷牙洗脸吗？”

　　“洗了。”

　　谈错大致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戳穿。
　　“你眼角还有眼屎。”

　　被拆穿的林朔也不尴尬，拿着车钥匙大喇喇的往机车上一跨，动作流里流气，语气全是无所谓。
　　“问题不大，不影响视线就行。”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谈错，双手空出来，用虎口胡乱的蹭了两把脸。

　　“头盔戴好，坐上来。”

　　谈错没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
　　“这什么东西。”

　　林朔又是那句不耐烦的话。
　　“管这么宽！”

　　他催促她。
　　“快点！”

　　察觉到他神色中的一丝异常，谈错没说话，默默拿过车尾的头盔戴好，扒拉着他的肩膀手脚并用的爬上后座。

　　车子开得快，勒着林朔腰的手臂也越来越用力。

　　手中的袋子逆着风，薄纸片似的在谈错眼前疯狂抖动，像在挑战她的极限，她看着里面的东西没由来的窜起一股火气，干脆不着痕迹松了松手。

　　像风筝脱了线，顷刻间，那袋子随着里面的东西一下就随风而飘。

　　掌心空落落，她松弛的张开五指，缝隙间一股疾风刮过，像心头吹过一阵春风一样舒畅。

　　林朔的车速一骑绝尘，身上的宽松无袖T恤被劲风吹得鼓起来，谈错偏头，视线内是男性肌肉错落的上臂。

　　耳畔晨风呼啸间，她听见后面隐约有人在喊。

　　“哎哎哎！前面的！你东西掉了。”

　　到了学校门口，已经快打铃，两人还没能顺利进校，被保安拦了下来。
　　“社会人员不准进入校内。”

　　车刚刹住，谈错利落的跳下来，飞速的把头盔挂在机车后座上，背好书包，潇洒的一甩头，头也不回的朝着高三教学楼走。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没说一句话，大有和林朔不认识的派头。

　　林朔盯了她背影一眼，嘴角扯着笑，四平八稳的从兜里把学生证掏出来递过去。

　　保安大爷一看更生气了
　　“学生怎么能无证驾驶，还带人！”
　　他伸手去拉扯林朔。
　　“还不穿校服，你给我下来，跟我去德育处见你们主任。”

　　林朔又不慌不忙的从包里摸出才考不久的驾驶证递过去。
　　“我是职高的，可以不穿校服。”

　　大爷拿着驾驶证看了又看，盯着他脸对了又对，最后彻底没话说，不得不放行。

　　谈错已经走出去好远。
　　林朔看着她空落落的双手这才意识到不对。
　　一脚刹住车，冲她背影急急的喊道。
　　“哎！”
　　“我让你提的东西呢！”

　　谈错回过头，坦然自若的看着他，眼神里面没有一丝异样。
　　“你跑太快，我没握紧袋子，掉了。”

　　林朔声音有些失控。
　　“掉了你不早说！”
　　“我停车捡回来啊！”

　　谈错被他吼得一愣，站在原地气笑了，说出想了一路的借口。
　　“我说了。”
　　“你自己没听见啊。”

　　甩锅、扣帽子，对待林朔常用的。

　　这下换林朔傻眼了，委屈了她似的，呆立在原地无所适从，张了张嘴倒不好再怪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吼了她产生愧疚，音调瞬间软了下来，摆了摆手示意她。
　　“那没事儿，去上课吧。”

　　冲着远去的背影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声。
　　“那个——”
　　“好好复习，下周就高考了。”

　　对于他热情的关心，谈错没表态，转头走了。

　　看她不发一言的样子，林朔心里又开始窝火，估计昨晚的事儿，这小崽子昨晚还在和他怄气。
　　脾气一爆，油门就踩得重，一下飙到了职高部的停车棚。

　　李剑才进校不久，也还在这里锁自行车，看他臭脸的样子跃跃欲试，有些好奇。
　　“好久没来学校，大清早的谁就惹你了？”

　　林朔不接话，连很臭，睥睨着一双眼反问他。
　　“昨天谈错来找我，你跟她说我在酒吧？”

　　李剑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双手在身前风风火火的摆动。
　　“不是我不是我！”
　　“你给我打过招呼别让她知道，是安悦说的，当时她也在。”
　　“她嘴快，我一下没拦住。”

　　林朔转身往前走。
　　“妈的一天天的，个个儿都那么不靠谱。”

　　他突然回头定定瞧了李剑一眼，目光严肃，口吻带着敲打。
　　“她和我们不一样，你懂吧？下周就高考了，最近别去招惹她。”

　　“要是影响她考砸了，老子削了你。”

　　他语气恶狠狠的，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旁的李剑不住的点头。

　　这些年打架翻墙逃课，作为在校园内出生入死的伙伴，李剑和林朔堪称难兄难弟，成长路上，两人共乘一艘破船一路风雨晃荡，从初中时的不良校友，升级为现在职高部的不良校友。

　　多年患难之交的友谊那叫一个情比金坚，林朔说什么，在他这里自然是说一不二的。

　　同时作为多年好友，他也知道作为林朔的发小，谈错为人处事是有多么绝情，那叫一个大义灭亲，不讲一丝发小情谊。

　　初中时候被她发现林朔早恋，回去对着陆琴和林峰一通夸大其词，第二天上课，林朔全身都是青色的痕迹，过了一个月才恢复正常，把李剑看得心惊肉跳。

　　从那以后，林朔只要一开口，说什么事儿要瞒着谈错，那李剑绝对是知行合一，答应了不说就绝对不说。

　　林朔家里经济条件一向不错，支持林朔搞音乐，可没说让他去酒吧卖唱。
　　这点李剑心里还是清楚的。

　　“你签约那事谈好了吗？”
　　他问他。

　　林朔一张脸更扭曲了，看起来心情像是不太好。
　　“还没什么谱儿。”
　　他叹气。
　　“再待一段时间看看吧，不行再撤。”

　　他人高，步子又迈得大，李剑赶忙跟了上去。

　　到了教室里，一片乱哄哄。

　　过了这个周末，下周就是高考试桌，全年级的老师都在开会，没人管的教室简直吵翻了天，三三两两正反坐着聊天。

　　课桌都摆放得整齐，只是里面已经没有了什么书，大多空空如也。

　　林朔人群了中瞄了安悦一眼，直走过去。

　　她正同一旁的女同学讲话，对方见到林朔，暧昧的看了她一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走开了。

　　林朔脑子一转，勉强的找了一个借口。
　　“你袜子被我洗坏了。”
　　“多少钱？我赔你吧。”

　　他本意是想隐瞒谈错把她腿袜弄丢了的事实，但这话落到安悦耳里却听出了点别的东西。
　　心情有些飘飘然，心里也暖洋洋的，意外他居然还打算给她洗了。

　　她脸上也带着笑意暖洋洋的。
　　“不用，我家里还有很多，洗坏了就算了。”

　　两人一来一去，倒是把一旁的李剑听得目瞪口呆，脑中浮云翻飞。
　　安悦去了林朔家里，两人的关系发展那么迅速的吗？

　　与他的妄议猜测相比，谈错就显得务实得多。
　　那晚在家楼下碰见林朔两人后，谈错进门书包一甩，精力就没从隔壁移开过。

　　这楼老旧，虽说楼梯隔成了两道，但同一层楼的两家人中间是公用一堵墙壁，她附耳上去，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隔壁的响动，最后干脆心一横，黑夜里幽灵似的立在了屋外楼道的阳台上。

　　她站在那个苏青生她的时候喊叫陆琴的位置，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心像一口枯井似的沉了下去。

　　林朔自然不知道外边还站了一个听墙角的人，只顾和安悦说笑，毫无遮拦，期间还夹杂着一些荤话，全被谈错听了去，越听脸越青。

　　屋内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直到安悦离开，他们之间都没有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
　　但尽管如此，她依旧很不开心。

　　走到楼下的安悦似有感应如芒在背，一回头，就对上了半夜站在阳台的谈错。

　　黑夜里被一双鬼魅似的眼神锁住，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当下就捂住胸口怪叫一声。

　　谈错施施然开口让她别怕，解释最近天气有些热，她就是站在这里吹吹风、泄泄火。

　　一团漆黑里，安悦看不到她脸，声音也是平平淡淡、不远不近的传来。
　　不带一丝情绪，听不出高兴听不出难过，但是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头刺刺的，令她不舒服。

　　屋里的林朔闻声出来，偏头就看见一墙之隔的谈错。

　　不知她在这里站了多久，林朔愣在原地，犹如雷轰，心里忍不住复盘了一遍刚才和安悦在屋内的谈话内容，越想脸上越热，越想越觉得五指抓地。

　　羞耻、愤怒、尴尬、厌烦、憎恨、无地自容。
　　林朔从来不知道，他身为一个男人，有一天那么复杂的情绪居然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安悦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常氛围，摆摆手说没事转身就走了，只剩两人在黑夜里无声的对峙。

　　昏暗的阳台，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林朔阴着脸，双手握成拳，咬牙切齿的瞪着隔壁阳台上的人，那样子像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被人揭穿后的气急败坏。

　　“你在这里多久了？偷听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