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洙泗之间》恂恂如也

2、开饭店

　　“此处可合你们的意？”用荣华腊肠结识的更夫小队长领着五人来到了城西集市边靠近主干道的一处沿街店铺。

　　一周前的夜晚他们从圣诞夜的香港穿越到这个春秋时期附庸于鲁国的城邦小国滕国，经过一夜的激烈讨论，决定先立足于此，开一家饭馆养活自己。而更夫小队的队长，正是他们所能利用的第一手人脉资源。

　　对于一众刚到古代的人来讲，开饭馆算是相对简单的营生。不管怎么说，现代的烹饪手法更为丰富，并且由于日本人高桥卓日益加重的囤积癖，他厨房中的食材应足够数十日之用。

　　昨晚检点高桥卓的囤货，有腊肠、真空包装的叉烧、火腿肠、午餐肉，琳琅满目，酱油陈醋各色香料也有很多。

　　尽管没有人相信，高桥卓依旧用普通话和日式英语一起费力地解释，这其中很多是为大家元旦聚餐准备的。

　　其中还有几包各种干辣椒和一麻袋的土豆，丁和礼特别叮嘱大家好好保存，不要用太多。

　　他们之前聚会的高桥卓的度假屋已经变成了位于城东一处民房的双层地下室，所幸地下室供电正常，高桥卓房间里的NAS资料存储服务器依旧可以使用。这会儿在B站缓存的各大名厨的教学视频就显得弥足珍贵。

　　更令人感到兴奋的是，他们的手机仍保持了微信联络的功能，且电量不会耗尽。

　　谭度环顾四周，除了攻读计算语言学博士的自己，通晓上古汉语的日本交换生高桥卓，此行还有不幸开局体验春秋局子文化的电工博士孙久次，生化博士生丁和礼和唯一的女生，艺术史学生李恂。

　　早上丁和礼主动请缨去市场谈肉类、蔬菜采购的事宜，如今群里也没动静。

　　“这房间味道太大了！” 一周以来，孙久次由于勇于四处和本地人攀谈，已经能讲比较流利的基础滕国话，可惜口音太重，有时不得不手舞足蹈地比划。

　　滕国虽毗邻孙久次的故乡济宁，其方言亦与鲁国相近，只可惜其与两千五百年后的中原官话实在相去甚远。

　　李恂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小声点，小声嘟囔道：“人家能给你找地方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我看行。”

　　根据小队长的介绍，这是一家刚刚倒闭的饭馆，价格不贵，地段优越，只是设施陈旧且面积较小。谭度在里面踱步转了一圈，统计店面总计有六张小台面，十二只坐垫；后厨则有一个炉灶，米面缸各一，碗筷几十套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炊具。

　　“谭老师你觉得呢？”李恂拍了拍谭度的肩膀，将他从思索中拉了回来，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表态。

　　“我觉得不错，”谭度大概解释了一下基于自己对外面街道客流的观察，这里确是旺铺，店里留下的设施餐具也算是富足，上手会快不少，“况且依靠我们自己也很难找到更好的地方。”

　　“那我们就定这里吧。”谭度看向高桥卓，向他征求意见，高桥点了点头，便叽里咕噜地对更夫小队长商量定金事项。

　　谭度呈上五条腊肠作为今年的租金，又单独提了两条给小队长，“多谢足下相助！我等初来乍到，尚未筹得本地货币，还望足下帮忙接洽。”

　　队长欣然收下谢礼，朴实一笑：“还是要多谢诸位。我女儿很喜欢吃楚国特产的腊肠。”

　　三日后。

　　门可罗雀的景象与前几日热火朝天的忙碌形成鲜明的对比。

　　根据丁和礼的建议，五人选了最近的良辰吉日开业，一大清早起来备菜、炖肉，当香喷喷的饭菜出锅之际，大家预想这些没有吃过张骞严选的春秋人会在门前大排长龙。谁知日头已经要到正中，店面却依然冷清。

　　偶有人前来询问价钱，一听一份两菜一饭的食物要一尺素麻布的钱，都摇摇头走开。

　　“算了算了，要不便宜点？我看这样也卖不出去。“孙久次叹气说。

　　“便宜什么便宜，你不信问丁和礼，这些人自己买菜做饭也差不多这个钱了，我们还附赠五片腊肠！“李恂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算人工成本！”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也没能商量出办法。其间孙久次主动出去拉客，也是败兴而归。

　　华表柱下的阴影逐渐拉长，谭度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中午一点左右了。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只见远处逐渐来了个熟悉的身影，是更夫小队长，他手里还牵着一个梳总角的女孩，大概五六岁。

　　“今天巡查事项多，家里没来得及备饭，我带孩子出来吃。“小队长径直走进饭店，向五人问好，顺便自我介绍道：”我姓尹，单名一个辛，诸位还没有打烊吧？“

　　大家顿时来了兴致，李恂连忙问道：“小妹妹，你想吃什么？中午准备了焖煎兔肉，清炒茭白和醋溜鲤鱼，主食有铁锅烙饼。“

　　她的滕国话虽然不够流利，但是今天的菜谱却背得很熟。

　　“父亲，我想吃腊肠。“小姑娘甩开父亲的手，就准备掀帘进后厨去看有没有腊肠。

　　“完蛋，孙久次还在里面听歌！“谭度心想，他迅速地拦在厨房门口，俯身对小姑娘亲切地说：“要不要吃点楚国的糖果？”说着就从柜台上拿出自己私藏的Haribo小熊软糖，递给小女孩。

　　“既然样数不多，那每样都来一种……另外，麻烦多放些腊肠。”小队长尹辛又叫自己的孩子：“来跟哥哥姐姐介绍下自己！ “

　　“我叫尹妊！“小女孩骄傲地说：”我喜欢吃腊肠，喜欢去城西看篾匠编竹筐。“

　　“父亲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要说喜欢听《诗》，喜欢认字……“尹辛又好气又好笑：”我识字不多，也不能很好教导她。“

　　李恂和孙久次陪着简单说笑了几句，谭度从厨房里端出一只陶敦，陶敦中界限分明地有三样菜，丁和礼则在手里拿着一块儿厚烙饼。

　　经过几天的市场调研，他们已经尽量将饭菜的内容和卖相贴近当时的风俗，但是应用在其中的炒制技术依然展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风貌。同时，为了改良口感，谭度在做饭的时候，谨慎地加入了几粒辣椒籽和花椒调味。

　　尹辛拿着筷子仔细端详了一阵，说道：“楚国的饮食风俗果然与滕国不同。“

　　在六双眼睛的期待下，他夹起一块醋溜鲤鱼放进嘴里，瞬间睁大了眼睛。

　　难道不合本地人的口味？

　　尹辛一言不发，接连品尝了茭白和兔肉后，由衷感叹道：“楚国不愧是天下霸主。滕国地小积贫，食物亦与大国相去甚远。“

　　大家松了一口气。

　　李恂不知从哪里来的兴致，当即夸奖道：“尹先生如此泊……问…… “

　　高桥卓连忙从一边提醒她发音：“博闻强识。”

　　“啊！尹先生如此博闻强识，真是深藏不露！”

　　这下轮到尹辛不好意思了，他一边给女儿分出一部分菜，一边说道：“我年少的时候曾跟随鲁国的孔丘学过读过几年书，可惜终于不敢出去看看。”

　　此言一出，李恂有些落寞。她曾想本科毕业后走出香港看看，谁知一连串的实习，申请，使她数次做好出游计划又数次打消。

　　“诸位做的饭食很美味，如若不介意的话，可以明日起更夫队送一顿朝食，每日两菜一饭，价格嘛，比你们平日价格每份再高十分之一，如何？”

　　听到这番话，五人中爆发出一阵小的欢呼。突然，孙久次向前迈了一大步，做了个夸张的长揖，鞠躬的度数比日本人高桥卓还要高，大声说：“那真是多谢了！”

　　看着尹辛父女大快朵颐，众人也纷纷盛了饭菜来吃。本着不吃自己属相的原则，谭度和孙久次拒绝品尝一丁点美味的兔肉，这倒是让其他人大饱口福。

　　孙久次吃饭不专心，总是向外面看有没有其他的客人。

　　“看，那个人，比我还高！”大家早已习惯他说话一惊一乍，并没有人抬头去看。

　　只有李恂稍微转了转脑袋，啪嗒，她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用普通话小声说：“不是吧……这个身高，这个长相，不会是孔子……”

　　震惊间，那高个子的老者已经挎着长剑，带着两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来到店门前。

　　大脑门，龅牙，黑黝黝的皮肤，看起来能以一当十的健壮身材，如果不是孔子，又能是谁？

　　“你的偶像来了！”李恂捏了一把孙久次。

　　“别急，万一认错了……”谭度急忙劝阻道。

　　孙久次见到自己的偶像，激动地难以附加，他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喊：“拜见孔夫子！”

　　一瞬间，谭度希望自己从来不认识孙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