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洙泗之间》恂恂如也

1、穿越，还是群穿

　　“我曾和几位好友一起穿越到春秋时代的滕国，把她建设成一个人文渊薮的乌托邦。后来，他们委托我这个‘太史’，将这个故事以成流行小说的体裁，记录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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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的圣诞夜，维港张灯结彩，人们沉浸在久违的节日氛围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幢位于香港南丫岛的小二层村屋，轻轻抖动了一下，消失在碧波荡漾的海岸旁。

　　“完了完了！孙哥被人抓走了！”李恂从大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她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像是在水坑里摔了一跤。

　　“怎么了？是没带口罩被罚款了吗？”谭度一脸不可置信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抽了几张纸递给李恂擦衣服，又让她先喝口柠檬茶慢慢说。

　　为了庆祝圣诞，五个朋友聚在日本交换生高桥卓租的房子里，准备晚上唱歌打牌，谁知突然遭遇了奇怪的地震，好在手机还有信号，只是门口的电灯突然坏掉了。

　　李恂和电工博士孙久次说要出去打电话请人维修，结果现在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看上去受了很大的惊吓。

　　她猛吸了一包柠檬茶，惊魂未定地说：“我怀疑是撞鬼了。好几个人的小队，都穿着短褐。带头的点着火把，似乎在巡夜，他们见了孙哥，二话不说把他抓走了！黑灯瞎火，我只管往回跑，所以摔了一跤。”

　　“短褐是什么？”谭度问她：“你确定没看错？”

　　“就是古装剧里农民穿的那种！”李恂两手在胸前交叉着比划了一下，说：“我是近视，不是瞎！”

　　“虽说是村子里，但怎么说也是号称亚洲第一安全的都市……”

　　“你别‘怎么说’，‘怎么说’，万一真是被鬼怪抓走了……这里本来就是猛鬼地，谁让卓桑图便宜租了这里！”李恂等不及了，说：“我再出去看看！”

　　“等下！是人的话一定会说话的，这些人有没有说什么？”这时倚在冰箱旁的高桥卓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卓桑是日本人，个子不高，讲话却中气十足。

　　“我听不懂，叽里呱啦的倒是说了一串。”李恂学着弹了弹舌：“就像西班牙人说话那样！”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说，“这里出去，是一个土墙和木制的空房子，不是我们来的地方。不仅是这里，我刚刚迎着月光跑过的路，也都是夯土或木结构的屋子。这里和我上课学到的，先秦时期的城建风格很像。”

　　这描述完全不是香港。谭度看着地板，感到很是奇怪。香港虽然有很多历史遗迹，但大多是殖民时期留下的砖石构成的老建筑，更别说出现在这个度假小岛上了。
　　“嘛，我有一个猜想，”高桥卓的声音打断了谭度的沉思，“这里可能不是香港。”
　　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这个日本人。

　　“我们，可能穿越了。”

　　“不可能！这里明明还有电！”李恂跑到门后，把灯反反复复开了几次。

　　“当务之急是找到孙哥。”谭度终于想过味儿来：“卓桑，我记得你之前学过一些上古汉语拟音，我们一起出去找找，如果真是穿越了，也还派的上用场。”

　　“带上手机，有问题随时联络！”李恂把玩真心话大冒险收缴起来的手机还给他们。

　　突然，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另外一人拿着罗盘站了起来，走到厨房去，从冰箱里拿出一包荣华腊肠，递给谭度：“谭老师，我刚算了一卦，罗盘的情况不太妙，要真穿越了，拿上这个，好办事。”

　　“等下！如果是真的……那么，先秦时期的官署一般在城的东南角！”李恂在他们背后喊了一句。

　　谭度点头应允，披上外衣，和日本人高桥卓一起，打开村屋的铁门，消失在夜色中。

　　出门后，一阵带着泥土味的冷风让谭度逐渐清醒过来，试着相信穿越的事实。

　　这里的街道十分狭窄泥泞，房屋低矮，天上的新月和手机的电筒是唯二能仰仗的光源。即使是在深夜的乡村，香港的夜空也绝不会是这样暗的。

　　两人惴惴不安地走着，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谭桑，东南是哪边？”日本人高桥卓问道。

　　谭度推了推自己和酒瓶底差不多厚的眼镜片，一回头，似乎撞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不会是……撞鬼了吧！

　　他鼓起勇气抬头一看，是一根极粗的木桩。他用手机大致照了一下，发现上面用刻刀刻满了蝌蚪似的符号。

　　“嘛，这应该是，华表柱，古人用来谤讥于市朝的。”高桥卓的古文念起来比普通话要顺溜，谭度心想。

　　“既然是柱子，不如爬上去看看。”谭度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爬上去，大概张望了一下，发现离他们大约几百米的地方，有几间亮光的房子，想来应该是官署。

　　他正盘算着跳下去，华表柱下的空间突然被火把照亮，四五个身着电视剧里农民服饰，裹着头巾的青壮年男子，正打量着他。

　　随后，一只手不由分说将他拽了下来。

　　谭度正观察着这些打扮殊异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日本人高桥卓开口说了一串带着弹舌的话。

　　为首的男子也回了一串诘屈聱牙的音节。

　　“谭桑，他们是滕国巡夜的更夫！孙桑正在官署里，平安的很！我跟他们说，我们是楚国来的，不熟悉这里的语言风俗。”高桥卓翻译道。

　　“什么国？更夫是什么？那我们现在去找孙哥？”谭度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估计是的。我也只能大概听懂百分之六十。”高桥卓没回答他过多的问题，只是解释了一部分。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跟着这一群更夫慢慢地走向官署。

　　这座城很是狭小，即使是他们人生地不熟，走了几分钟后，也大致明白城里只有东西、南北向的两条可以走马车的干道，其余皆为错综复杂、缺乏修缮的小路。

　　谭度用手机偷偷拍了更夫们的照片，试着将照片发到群里——发送成功！

　　他又试着将照片发给除了五人外的其他好友，无一例外失败了。莫非真的穿越了，还附带手机通讯系统？

　　相比于一路所经过的民房，官署的建筑显得体面一些，起码屋顶用瓦遮盖，而没有简单铺上茅草。

　　官署再向东南一百多米，是更加气派的建筑，高桥卓通过和更夫们的交谈，得知那里是滕国王宫。

　　“和东京的一户建差不多大。”高桥卓小声吐槽。他一个来香港交换痴迷于上古汉语的日本留学生，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为首的更夫敲了敲门，官署的大门从里面开了。这是个一进的院子，里面收拾得倒是整洁，西边厢房灯火通明，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

　　“我跟你们说……我之前在南越国游学的时候……”

　　这人竟然在用他蹩脚的广东话和这些不知道说何种语言的更夫交谈！

　　谭度依然不敢相信穿越的事实，不过先捞出孙哥显然更为重要，想到这里，他推开吱呀吱呀的木门走了进去。

　　见到谭度和高桥卓，官署里坐首席的高个子男生更是兴致高涨：“来了，来了！我们真的穿越到春秋时期了！”他用普通话对他们大喊。

　　“我还给他们讲鲁国的故事！”

　　这几人围着一张狭长的案几坐在一起，案上摆着一些散落的布条和一支凸凸的毛笔，看起来应该是笔谈后的产物。穿着polo衫，黑色长裤，运动鞋的孙哥，在一众裹头巾衣短褐穿草鞋的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社交恐怖分子啊……”谭度心道：“他们怎么沟通得了？”

　　见到二人来，更夫们都站起来，对他们笑笑。

　　“孙桑，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商量事情。”高桥卓转头对那个看起来像小队长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又说了几句听起来像是道歉的话。

　　被称作孙桑的高个子男生正准备起身，却被那小队长拦下了。他用手比划了几下，又对高桥卓说了一个字。

　　这次谭度大概猜出来了，那个字是：“钱。”

　　“哎，让我出去！”

　　更夫们没理会孙桑的嚷嚷。

　　“啪嗒”，一直揣在怀里的东西突然掉了出来。是一包塑封的香港老字号荣华腊肠。

　　他这才顿悟，为什么那人要让他带上这个。为数不多的语文知识在他脑海中浮现：孔子开设学堂的收的学费也正是肉干。

　　“我等初来乍到，身无资材，惟有一些肉干奉上，请大家笑纳。”高桥卓和谭度沟通了措辞后，再次向小队长说道。

　　小队长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下来。

　　谭度借他们的小刀拆开包装，此处正好有八名更夫，而腊肠有十条。

　　如果真是穿越到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这可算是一份大礼，他竟有些不舍得赠送出去。可是无奈形势所迫，他只能用小刀挑断腊肠之间的白线，人手一根交到他们手中，并将三根一并给了队长。

　　临走的时候，队长悄悄对高桥卓说了一句话，他没太听懂。

　　据说大概是“阁下远道而来，想必不甚熟悉滕国风物。若阁下以后有什么需要，鄙人一定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