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青索城 ...
-
此次安宁城之行,除去秦于仲兄妹二人以外,算上跟来的丫鬟、小厮,连十个人都凑不齐。
便是如此,秦府上下快有大半数的人都在这里了,家中若是突发变故,那也只可能是秦有时出事了,也难怪秦徊会如此想。
“阿爹无恙,徊儿莫要担心。”秦于仲停下脚步,“不过,确实是阿爹传书信于我,令我兄妹二人尽快返回青索城。”
秦徊闻言,担心得心都快揪作了一团,她急忙问道:“所以是… …又打战了?”
自上一回两军数不清已是第几次在淮江交战后,双方陷入了两败俱伤的境地后,已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
说是两败俱伤,实则是析军的损失更惨烈一些。
那一战对析军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首先,他们痛失了一名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守城将军。
时任守城将军之人是原邶城守城将军沈净麾下的一名副将,名为谭墨。
七年前,沈净因擅自出兵,公然向蒙诏国挑衅,最后虽在他乡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但同时也为沈家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带来了灭门之灾!
执行那次满门抄斩的主行刑官,正是谭墨。
当年在处决完沈家一家老小后,他便顶替了原上司的位置,成为了邶城的守城将军,但也正因此事,他背上了冷酷无情、无情无义、白眼狼等的诸多骂名。
如今谭墨死了,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只他的死,也为析军带来了一击重创!
他的死,那还真是如戏班子里那些演得层出不穷、天方夜谭的戏本一般,不仅是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还会叫人惊呼一句“离谱”。
那日正值腊八节,本该是个与亲友相伴,去寺院里讨腊八粥喝,抑或是在家腊祭列祖列宗以及五位家神的日子。
可偏偏就是在那样的日子里,蒙诏国与析国两方的将士们却聚集在一起整装待发,又一次对峙于淮江两岸,每个人的心中都做好了上阵杀敌、为国捐躯的准备。
那是个寒风凛冽、钻心刺骨的天气,秦有时麾下第五部的一名主将奉命登上了南涧城城楼,他指挥着众将士们将床子弩对准了远处析军人马杂沓的方向。
就在那千钧一发间,他毫不犹豫的抬起石锤,正中床子弩机关中心,“唰”的一声,强弩如猛虎奔出,在风中几经呼啸后便是分毫不差的直戳谭墨咽喉。
这位兢兢业业的邶城守城将军当即血涌不止,连半个字都来不及留下便命丧当场!
至于“离谱”的事是——
首先,这位将军压根就不知道他瞄准的人到底是谁;
其次是,原本这支弩箭从射出后就受到了几股狂风的影响,轨迹早已偏离了它既定的路程,若不是碰巧谭墨骑马巡视队伍,再碰巧从马背上下了马,这支弩箭根本就无法完成它的使命!
谭墨一死,蒙军这边是敲锣打鼓、士气大涨了,可析军那边却是与之相反的状态。谭墨本就是此战的主帅,可开战前帅却先亡,这算哪回子事?是以析军将士仓惶间也只得暂退回营。
就在谭墨死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回到军营的析军们又不得不面临第二个惨痛的损失,那就是营中半数以上的粮草竟在他们出兵征战之时不翼而飞了!
粮草对于行兵作战时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对于时间跨度较长的战役,充足的粮草供给,是对决双方制胜关键中必不可少的其中一项。
与之同等重要的,当然还有武器、领导者等等。
就拿蒙军这方来看,他们虽矿产资源丰富,不缺兵器,但自从析国直接切断了与其的粮草贸易后,再加上国内粮食产量本就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纵使他们有个用兵如神的“兵神”秦有时坐镇,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逃缺粮的困顿。
不过蒙诏国这位杀伐果决的当今圣上也不是吃素的,析国纵然土地平坦广袤、粮草充盈,能在粮草上轻易拿捏他国,但他们自身矿产资源的匮乏,却是无法人为解决的短板。
他们既断蒙人的粮草,那异逻含也坚决不会允许蒙诏国国内一厘一毫的矿石流进析国!
一个缺粮,一个缺武器,这,便是两国“缠绵”七年,都未曾分出胜负的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
半年多前的那次交锋,析军因连受重创,最终只得草草退兵。直至今日,析军军营里那批不翼而飞的粮草,仍旧下落不明。
“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万万不敢在此时开战!阿爹既未在信里明说,想必不是个什么顶破了天的大事。你别担心,有我和阿爹在,出不了什么乱子。”秦于仲一脸轻松道。
待一行人回到青索城时,已是四月末了。
回去的路走的上坡路居多,故而比去时所用的时间要多上几天。
未时,秦府的马车风尘仆仆的停在了面朝东西向的秦府门楼前。
秦府的门楼是有两层楼高的有厦式殿阁建筑,飞檐串角,门面是做工极为精美的“三滴水”造型。
“三滴水”也被称为三条滴水线,意为整个屋面大门由三部分构成。
就拿秦府的门楼来说,其上半部分翼角翘起如大鹏展翅,斗拱重叠,木制的瓦檐裙板及门楣上除了刻有“征南大将军府”的字样以外,其余空白的地方都刻画上了百鸟展翅图;
中部檐角翘起,檐下呈斗拱式的木雕斗拱重叠,斗拱上用了起码不下二十种的颜色,彩绘了惟妙惟肖的花草虫鱼图;
门楼的下半部分,则由大理石砌成,两旁还各放置了一座石雕雄狮,门墩侧边还立着两个用同样的石材制成的花瓶。
一边的花瓶里,插着娇艳欲滴的山茶花,另一边的插着含苞待放的杜鹃花。
原本门楼前的这两个花瓶是用来插香用的,但自从秦有时一家搬来进这座三进三出、三坊一照壁的屋子后,便下令让下人更改了家中的许多布置。
毕竟他也是有女儿的人了,不能再同以前一般继续做个大老粗了。
女儿家家喜欢的东西他确实不懂,之前也没功夫去了解。但自从收秦徊做养女后,两人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发现自己内心对这个女儿是欢喜、爱护的,他这个大老粗愿意为了她,做出改变。
他想,女子生来是爱花的,那他便让秦府的各个角落每天都能有新鲜的花儿,她若是瞧见了,定会高兴。
门楼前的花瓶自也不能放过!
他从不信神,也不敬佛,人活一世他只信他自己。
花瓶里从前插香,如今换成插花,又如何?
他不仅要换,他还要每日亲手为瓶中换上最新鲜的花。
秦徊甫一下马车,便瞧见了花瓶里的两束花,顿时便觉得心安了不少。
她这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秦于仲在归家一事上一直对她含糊其辞,他的表现、神情确实反映了家中一切安好,可他的行为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
如今战火纷飞的,秦有时又是蒙诏国在南部战区对抗析军的主帅,这一天天的不是他下令发兵攻打析国,就是析军主动出击打他们的局面,还真没谁是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了活着的。
她是真的担心秦有时会出事。
她实在是承受不了再失去亲人的滋味了。
因此,门楼前既有花,且还是新鲜的,她想这至少能说明阿爹是无恙的罢?
“嘚嘚”、“嘚嘚——”
马蹄“嘚嘚”的敲击着地面,发出一阵由远及近的清脆悦耳之声。
这马蹄声秦徊听得熟悉,她心中一喜,回眸望去。
只见一匹气势雄壮、四蹄生风的白鬃黑身骏马正沿着祥云大街朝她们这个方向驶来。
就在快临近门楼百米开外时,骏马似是敏锐的嗅到了目的地的味道,它的步伐逐渐减缓,待到靠近秦徊的马车时,便不再挪动蹄子了。
这厢马儿才刚站稳脚跟,登时便觉得背上松快了许多,它舒服的晃了晃脑袋,从鼻中打出一个响啼,一口白气从两个肥厚的鼻孔里喷出。
金乌西照,马儿雪白飞扬的长鬃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金光灿灿的,仿佛这匹骏马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祥瑞之物。
下马之人站定后便抬手拍了拍黑里透亮的马脸,口中还不忘赞赏了一句“好马”。
此人正是秦有时,他看起来心情好像十分不错。
他曾给这匹马取过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百兽”。
百兽是匹陪他征战多年,立下过赫赫功勋的汗马,就算说它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故而百兽在军中的地位甚至要比大部分将士还要高上好几截呢。
秦有时一眼便扫见了站在门楼前的小姑娘。她就算日后嫁人生子了,在他眼里她也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笑意盈盈的瞧着自己,大大的杏眼直接弯成了一轮弯月,脸上一颗小小的褐痣被嘴角的梨涡包裹在中央,神清骨秀。
她笑起来时恬静可人,总会带给他一种浪静风恬、岁月静好的美好。
愣怔间,这个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竟不知所以的生出一种“她身侧的山茶花怎会开得如此艳俗碍眼?”的错觉。
秦有时也回以秦徊一个微笑,慢慢朝她走去。
他的肤色随着常年在日光的曝晒下习武、练兵、作战等而显得黑黢黢的,又正是因了这一点,反倒突出了他那一口整齐的皓齿。
今日他并未着甲胄,而是穿了一身花青色的交领布衣。
这衣服一看就是长年被反复清洗过的,边边角角处都有些轻微泛白了。双袖被他随意卷起,露出两只与脸上的肤色一般,但却能轻易拧断人脖颈的健硕小臂。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赳赳武夫的气质。
待秦有时走近时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眶有些红红的,他下意识的便以为这傻孩子莫不是想家了罢,去年她从安宁城回来时怎的没见她是这副模样?
不过他向来不喜久别重逢时哭哭啼啼的场面,这等子儿女情长的东西他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习武之人不该这样,像个娘们!
是以他只将手放到秦徊的肩头,轻拍了两下,简简单单的道了道:“回来就好。”
言讫,又从小姑娘的脸上挪开了慈爱的目光,转而瞥了一旁的高个小子一眼,略微颔首后便越过这小子径直往府里去了。
只给秦于仲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