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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柳枝花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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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徊问出了心中的第一个疑惑。
“入宫了。”秦于仲虽未睁眼,却给出了一个坦然的回答。
果真她没看错,昨日临近西福门时一晃而过的那个身影真的是他!
只阿哥为何会出现在他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他莫不是忘了阿爹的嘱咐?
秦于仲缓缓睁开了眼,转身正对上一张充满了疑虑与不解的面庞,道:“徊儿可是想我入宫做甚?”
瞧这张没甚精气神的小脸,完全没了昨日春光满面的神采,浓密眼睫之下顶着两团又青又乌的阴影,一看就知昨夜定是度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秦于仲心底不由得涌起一丝自责与疼惜,此番来安宁城,秦徊与去年的她截然不同。
去年的她总怀揣着一副不情不愿的心思,阿爹给的压力也让这个胆小鬼没来由的产生了胆怯心理。
而今年的她,早早的就开始做起了准备,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启程的那一日快些到来。她甚至还自己做了本日历册子,每过一日便抹掉一日的数字,掰着手指头的过日子。
不清楚其中缘由的看上去还以为这姑娘压根没个正形,就盼着去三月会上觅得良人呢。
然他,自是不能与旁人相提并论,他是懂她的。
她不过是个像常人一般,交到了能交心的好友便会十分欢喜,还会时常期待着能与友人相约见面、游玩的普通女子罢了。
在那偌大的秦府里除了阿爹、他和她以外便是为数不多的下人了,她每日看似忙忙碌碌的,实则他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她内心的孤独。
“我去见了鹤庆郡主。”秦于仲道。
鹤庆郡主!
这四个字一出,秦徊似是听到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字眼,她惊愕的瞪大了瞳孔。
那个她抱着平安符虔诚祈祷着自己千万不要遇见的郡主,到阿哥这里他怎的还自己找上门去了!
不对,阿哥何时与鹤庆郡主有的交情?
秦徊瞪大的双眼此时眯了起来,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神态自若的男子,试图想从他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任她瞧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遂问道:“阿哥与鹤庆郡主相识?”
若说秦于仲的上一回答在秦徊听来已经够吃惊的了,那他接下来的回答便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只怕是会将秦徊震骇到瞳孔落地。
“不曾相识,但,她心悦于我。”秦于仲继续坦诚相待,毫无半分隐瞒。
果真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哐当”一声直冲秦徊的心房,让她稍放松下来的眼眶这会又完全不受控制的睁得圆鼓鼓的。
不过这话无非在秦徊这里听起来是难以置信了些,可对于跟在她身后的秋祉来说,听上去却多了一层无法为人道也的情绪。
她其实,并未完全对主子说实话。
昨日秦徊回房歇息时专门吩咐了秋祉一声,让她先同春祺去歇个片刻后再外出。
临走时秋祉嘴上虽答应得好好的,可待她与春祺真的回房后她却找了个借口说“今日过节人多,担心买不到主子要的东西”,是以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出门了。
然而她离开后没有直接去三月街,而是转身上了二楼,进入了另一间客房。
那间房里住的人正是秦于仲。
进屋后秋祉向秦于仲汇报了她陪主子同三公主见面的详细经过,详细到她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是小殿下看向主子时的眼神有多么与众不同,她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个底朝天。
听完秋祉的汇报后秦于仲才终于对小妹无缘无故在三月会上对征东大将军起了兴趣一事了然于胸,原来,她是在替她的好姐妹当侦察兵呢。
就在秋祉正准备退下时,房门却被率先敲响了,门外之人是秦于仲的贴身护卫揽夜。
揽夜推开门后一眼便瞧见了秋祉的身影,他唇角极不可察的轻轻勾起。
因事态紧急,耽误不得,他只来得及同秋祉有过一个简短的眼神交流后便走到了秦于仲身边,双手捧着抵上一卷密函。
想是密函上写的字眼不多,秦于仲只垂眸看了片刻,等他再抬眼时眼中的熊熊怒火正一点一点的燃烧起来,这一切都被站在门口的秋祉看在了眼里。
秦于仲那紧锁的眉头将秋祉“砰砰”跳的心也高高的锁了起来,她的手指紧紧攥紧了掌心,嘴唇抿成一条线。
方才揽夜进屋时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她就预感到有不好的事发生,可她不敢多嘴。
少爷从不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他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在旁人面前装得儒雅罢了,不该她问、不该她关心的事她若是越了界,在少爷这里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她到现在都还刻苦铭心的记着。
少爷从一开始给她的任务就是侍奉并保护好小姐,小姐每日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以及见了何人,她只管暗自记下,事后再一丝不漏的汇报给他即可。
多么简单的任务啊。
没错,少爷才是她的主子,小姐只是是她明面上的主子。
她秋祉是什么身份地位,她再心知肚明不过了,为此她的心愿从来就只是能默默伴在主子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后来小姐出现了,小姐成了她的新主子,她需要时刻陪伴的人也从少爷变成了这个新主子。
起初她心中是有怨言,可一想到总归还是替少爷做事,且也能时常见到少爷,便也渐渐将心安定了下来,尽心侍奉新主子。
可适才听到有女子心悦于他时,她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再也按耐不住,不安分的鲜活跳动了起来。
“徊儿可还记得去年三月十六那一日我们去了何处?”秦于仲微微俯下身,将肩头放得与面前这个有些瞠目结舌,甚至可以说还有些花容失色的女子的肩头齐平。
女子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才将将从震惊之余中回过些神来,她微张的丹唇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当然记得,那日我们去了东市。”
东市是安宁城的九衢三市,人稠物穰,是各类商贸摊贩的聚集地。
“那可还记得那日有一段时间我们走散了?”
“自也记得。”
“正是那时,我遇见了鹤庆郡主。”秦于仲说着就回忆起了去年三月十六时的场景。
那日的天空有些灰蒙蒙,大片大片的云彩宛如成团的大棉花,一团一团的紧密的结在空中,虽是入了春,但时不时飘来的夹杂着潮湿气味的冷风,还是会将人吹得直打哆嗦。
如今的东市与早几年的东市根本没法相提并论,但毕竟安宁城作为天子居所,就算再差,那也远比远在南边的那些个战火纷飞、乌烟瘴气的城镇强上百倍。
整条街上依旧是熙来攘往的景象,形形色色的行人完全没被这样的天气而坏了兴致。
秦家兄妹一行人也随着人群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秦于仲不喜逛街,他一直觉得这是一项甚是无趣的活动,再加上风中夹带着快下雨的迹象,回客栈的念头在他脑中不断浮现。
一回头,便见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在人群中格外的惹眼,而这张脸的主人正留恋于各类摊市前有些挪不动腿呢。
他的心情本来被这糟糕的天气所影响,一路走来都阴沉沉的,然小妹此刻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竟让他有些忍俊不禁了,当下便来了逛街的兴致。
折柳桥下的一个商贩正在叫卖着自家女儿亲手用柳条所编织的花环,待秦于仲再次反应过来时,他的身子已经站在花环小贩的摊位前了。
“公子一看就是气度不凡之人,白色的苜蓿花花环配清新脱俗的佳人最是适合,公子要不来上一个?”摊主脸上堆满了笑容,他能组织出此话已是用尽了毕生所学。
秦于仲闻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这个花环是送给徊儿的,并不是摊主口中所谓的根本不存在的“佳人”,只他并不认为他有必要需向摊主解释上一番。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摊主忙从颜色各异的花环中挑选了苜蓿花花型开得最为饱满的一顶交与男子手中,与花环一同递过去的还有一根长长的柳枝。
他补充道:“公子且移步去小人身后的折柳桥,只需将这根柳枝绑在桥中央的石像上,您必将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他心中所想的事可不是绑根柳条就能成的。
摊主许是瞧出了男子的踟蹰,在接过文钱后又劝了劝:“很灵的,公子就试一试吧。”
秦于仲就这样抱着试试便试试的心态走上了折柳桥。
在上桥之前他回头瞥了一眼正站在头面摊前两眼放光的秦徊,他想自己不过就是去绑根柳条,费不了多长时间,就不去打扰小妹挑首饰的好兴致了。
秦于仲这厢甫一绑好了柳条,正欲抬脚,却蓦地发现腰间似乎有些空空荡荡的,他当即便发觉是花环不见了!
也是正是此时,一个戴着面罩,穿着打扮与周围之人都格格不入的女子闯入了他的视线。
“然后呢然后呢?”秦徊急忙追问道。
她本意并不是想破坏听故事的气氛,但秦于仲说到此处就戛然而止了,她急于知道之后的事态发展,如此才有些心急了。
秦于仲无声的笑了笑,眼角扯出一丝细纹,道:“我见到了谁想必你已清楚,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既而他抬脚,沿着溪边慢慢散起步来,秦徊乖巧的跟在他身旁。
“总之就是她捡到了我掉落的花环,我为了答谢她只好将本来要送你的花环转赠于她。我也没想到她竟会将那花环一直保留至今,直到她差侍女在舞马会上送来时我才想起此事。昨日我便是入宫同她说清楚的。”
秦徊听罢,抿着嘴唇不怀好意的笑着,道:“说清楚什么?难道说阿哥没瞧上鹤庆郡主?”
“我,我确实对她无意,你是知道我的,我… …”
“是是是,我懂我懂,只是,我方才还以为我就快要有阿嫂了呢,害得我白高兴了一场。”秦徊将秦于仲还未说出口的话打断,接过了话茬。
别看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阿哥哪里是害得她白高兴了一场,明明就是害得她虚惊了一场!
打趣过后她正了正色,一脸担忧的问出心中的第二个疑虑:
“阿哥对徊儿一向坦诚,既如此,那便老实同我说,此番我们仓促归家,可是阿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