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弦》幽邪

16、第十四章

　　御垅从宫里出来，疲累地靠在软轿里。他闭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想去思考。他睁开眼来，手轻撩开身侧的窗帘，向外望去。入眼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风景一切如顾，只是此时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苦涩地笑了一声，又闭起眼来，软软地靠向轿子里的软垫。
　　忽然轿子微微一震，“王爷，已经到王府了。请王爷下轿。”
　　他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动，许久，他对外面的人道：“起轿，去闵府。”
　　外面的人愣了愣，立刻应道：“是，王爷。”
　　轿子又晃悠悠地升了起来。御垅握紧了拳头，俊雅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可他的心却是恍恍然的……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会下那样的命令，他知道自己此时已经不宜再见她，唉，可是，可是……

　　如往常一样，御垅一到府里，闵哲谦立刻出来迎接。只是今天的他却多了份怯意。见御垅下轿过来，他立刻垂下了头。
　　他朝御垅欠了欠身，恭敬地道：“微臣拜见王爷。”
　　“舅舅多礼了。”御垅看着他半区的身子，淡声道。
　　他的舅父，在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的恭顺。舅父的性子是极为老实的，有时他也奇怪为何那样强悍厉害的太爷会有像舅父这样老实温和的儿子，后来想来，才知道造成舅父有这样的个性与太爷也有很大的关系。
　　舅父向来都以太爷的意思为意思，唯一一次违抗太爷的意思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知道舅父必然是知道他与沁玉之间的情愫，也有意成全，毕竟沁玉是他最爱的女儿，可是若是太爷他对沁玉另有安排，他舅父恐怕也难以维护女儿。
　　如今的舅父，必是因为沁玉之事，觉得对他有愧，才会这样有些闪躲地面对他吧。
　　御垅轻叹一声，这件事，舅父并没有什么责任，要怪，只能怪自己对沁玉的感情太过明显，使得太爷心生不满，他又太过自信，才会，才会……
　　“王爷，太爷请您一到就到书房……”
　　“舅舅，沁玉还在府内吗？本王要见她。”御垅却不理会他说话，自顾自地问道。
　　闵哲谦一愣。
　　若是从前御垅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必会回答的，但现在，府里的大多人都知道沁玉很快就会是宣王的侧室，按名分上算，是德王的嫂子，此刻他去见沁玉有太多的不方便和不应该……
　　御垅见他久未答话，也不再多问，脚跟一转，便要往沁玉轩而去。可他刚闪过闵哲谦，却在他身后看见了此刻他最不想见的人。
　　“太爷。”他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脚步已经停下。
　　闵政只是冷着张脸点了点头，许久才道：“王爷这是又要去看沁玉吗？”
　　御垅未答，只是点了点头。
　　本以为闵政必会组阻止他，可是出人意料地，他忽然往一边退了几步，让出路来：“请吧，王爷。”
　　闵哲谦大大一惊，快步走到父亲身边：“父亲……”
　　御垅只是冷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
　　“父亲，这样怎么可以……”
　　闵政冷笑一声，“怎么不可以，这事若是无益，我又怎么会做。”
　　“可是……”闵哲谦不懂，继续道。
　　“好了，”他突地打断他，“你该去迎接王爷的到来了。”
　　闵哲谦又是一怔，慌忙转过头去，只见大门前一顶青绸暖轿稳稳停下。他还未回神，就见那随行的侍从掀开了轿帘，从那轿子里走出的竟是——宣王御境！

　　雪已经停了好几日了，只是天气寒冷，外面的积雪却丝毫没有融化的意思。
　　沁玉方才弹了会筝，这会儿却感觉浑身疲惫，一点儿劲也使不上来。她百无聊赖地靠在贵妃榻上，看着府里的下人们为她的出嫁做准备。
　　这两天她的沁玉轩真的是好生热闹。那些从来不会到这里来的副总管，大妈妈，大丫头们这几日尽往这里跑。那些从来也不会送到她房里的上等珍品，这几天也一件一件地接连不断地送进来，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沁玉又看了眼正忙着指挥那些下人的宝娘，唇边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她倒是过足了当大丫头的瘾了。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浑身放松下来，软倒在榻上。她懒懒地用手支起自己的脸，半垂下眼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榻前的筝上。
　　这筝也是间世间难见的稀世古琴，据说是上古之时的仙人所做。而它也是宣王赠予她的礼物之一。他是有心令她开心，他以为她应是那种多才的闺阁千金，琵琶与筝都是她所长，可惜他不知，她哪有那样的福气，若是她的娘亲曾经为了谋生学了琵琶，恐怕她现在连琵琶都不会。
　　她笑了笑，素手抚过筝上的琴弦。不过，她为了不辜负他的苦心，这两天倒是学着弹了一些，可不管怎么样也没有琵琶弹起来顺手舒服，终究是不习惯那。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想起那柄在宣王府里断了弦的琵琶，神色一黯。
　　那不是她的第一柄琵琶，却是她最喜欢的一柄，倒不是因为它不菲的身价，因为……那是他送的第一把琵琶，也是她拥有的最后一把，那把琴摔坏在了那场对她而言犹如噩梦般的晚宴上，而她也再也没有见过它的踪影。
　　也许那个时候就是个预兆吧。那把联系着她与他的琴在那个时候断了弦——而他与她也是在那个时候彻底地断了可能。
　　沁玉觉得恍恍惚惚的，感觉眼眶似乎热了起来，心里也酸酸的。
　　素手轻轻地将自己的脸捂了起来，她埋首在榻上的大迎枕上，不知不觉中，竟已渐渐湿了。
　　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怎么也顾不到别人和周围了。
　　忽地，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肩，极尽温柔地将她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那双手轻柔地抚摩着她的背，曲线优美的下巴轻轻地扣在她的头顶——他将她紧紧揽住，一丝空隙也不愿意留出，仿佛只要一个小小的隙逢，就可以将她从他怀里夺走。
　　虽然闭着眼，可是她一落入他怀中，那熟悉的味道就让她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有片刻的沉溺与恍惚，可下一刻她就惶惶然地推开了他。
　　她怎么能忘了她此刻的身份呢。
　　她微蹙着眉，含泪的眼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去，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她趁着转身的那会儿，视线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发现原先在屋子里下人们造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微微的放下了心，可却又没由来地感到心慌，隐隐地觉得不按。
　　御垅方才进来时，那些仆人便自动识趣地退了出去，他那时早就已经顾不了别的了。步履急促地入了屋，却见她静静地俯在贵妃榻上，似在哭泣，当时他便抑制不住心里的思念，伤感——以及那清清楚楚地涌出的刻骨的绝望，还有那莫名的奢望，让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将她拥住。
　　他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是多么的不适宜。他可以多么名正言顺地去合乎她，可是现在，这一切竟然成了一种奢望。是的，一种奢望。他只能趁此机会再将他拥紧，再过不久，她恐怕就要真的退出他的生命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在这些日子里他忽略了什么，错过了什么，没有抓住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他只想抱紧她，可是她却推开了他，转身不再面对他。
　　他错愕，惊诧，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向来沉稳的他，在这一刻竟觉得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这样不知所措地面对她过。
　　他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个动作，好让他有所反应，让他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

　　许久，沁玉半回过身来，生疏地向他福了福身：“沁玉向四爷请安，四爷万福。”
　　看着疏离的她，一阵酸苦涌上他的心头。
　　真没想到，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竟什么都面目全非了。
　　先是心爱之人成了兄长的女人，再是他要在尊父的旨意下迎娶爱人的姐姐为妻……他本以为虽然她将为他人妻，至少她与他心意相通，可没想到，他回来面对的她竟待他犹如陌生人一般生疏。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本以为这件事会是沁玉的伤处，本无意过问的，可如今看来似乎是他想错了。既然如此，他就要弄个清楚。
　　沁玉抿了抿唇，又转回身去，低声回道：“四爷，事已如此，结果您也已经知晓，又为何要知道为什么呢？”
　　御垅咬牙道：“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为什么我要娶的人，却成了三哥的妾了吗？”
　　沁玉未语，只是笑了笑，状似无意地轻轻地抚过了御境送来的筝：“四爷非要知道得那么详细吗？也好，若您知道清楚了恐怕也您也就容易死心了，沁玉也就好少些担心了。”她一顿，垂眼将视线落在了筝上：“沁玉甚是感激王爷对沁玉的一片心意，沁玉也知道王爷是真心想让沁玉成为您的妃子。可是啊，王爷，您也知道祖父的脾气不是，您越是这样，他越不可能让您达到，更何况祖父早就对沁玉搁下了话的，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不是吗？”水眸一转，她望向窗外院子里的那几株已经隐入雪中的白梅，道：“于是祖父就对沁玉说了，要沁玉陪他去宣王的府邸……沁玉知道祖父要为沁玉安排一门好的婚事，就高高兴兴地去了，结果当晚……”
　　“够了，沁儿！”御垅猛然打断。
　　沁玉心中一惊，向他看去，竟见向来爱笑的他竟已经红了眼眶。她眼里亦一热，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滴滴落于筝上，溅出一朵朵水花来。
　　“沁儿，”他低叹一声，上前一步，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揽入怀中，“你真傻，真傻。”
　　他是什么人。这些年来在朝廷里与形形色色的大小官员们接触应酬了这么多年，那察言观色的能力早不是一般人可及的，朝廷里再会掩藏心思的人到了他面前都可让他看穿，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不擅长此道的小女人呢。
　　原先她背过身，他怎么也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她一转过身来，即使她有心藏起心思，他也看得出来她的伤感与委屈。
　　老天，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他沁儿受了多少的伤害啊，那时他怎么会那样放心地离开帝都，独留下她一人呢。
　　可是，如今他再懊恼，再伤心，却也是惘然了……
　　沁玉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留着泪。只想着就让她趁此无人之机，再让她多贪恋会儿他的气息，再过不久，他们恐怕连再见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们只是静静地抱着，谁也不敢轻易地出声，心中忖着，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好……

　　一点一点更,我有新坑<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