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弦》幽邪

10、第八章

　　天色渐渐暗下，当夜降临的时候，王府的寿宴就要开始了。
　　那些尊贵的朝臣们在王府仆从的引路下，或带着“气宇轩昂”的儿子，或带着自己珠光宝气的妻女走进王府华美的花园，在放满水果和菜肴前坐下。虽然他们本就生在富豪之家，各种奇景美观也见过不少。但这里毕竟是在王府，各种华美珍奇的事物自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比的。再加上，宣王寿诞乃是大事，所到之人又多是达官显贵，所以王府摆寿宴的地方，便是府里最为华丽的颐春园，亭台楼阁，画廊水榭，无一不突现出王家独有的的奢丽，再配上那些尊帝赏赐的罕见珍宝，令这些显贵们也花了眼。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宣王出现，他们才拉回了不知被迷到何处的神儿。
　　今日宣王只穿了件深紫色的二色金行龙腾云箭袖，身侧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双龙玉佩，坠着长长的杏色宫绦。虽然装扮简单，但从他身上发出的自然的威严气质，却令人感到深刻的压迫感。
　　他带着两个护卫，沉稳地走进园子里位于正中的水榭，然后在主位上坐下。此处便是主席，这里灯火明亮，在坐之人都是朝里举足轻重的大官员而且大多都是支持喧王的重臣，只除了两个人，那便是向来都支持德王的闵政父子。他们的位子就在宣王的身边。
　　闵政对于这样的安排有些诧异，他从来都是被安排在离主席较远的地方，却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坐到了主席上，甚至是在宣王的身侧。他不知道宣王府此举意欲为何，但倒是为他办事提供了便利。
　　看见御境走进了水榭，他立刻起身，随着他的还有水榭里的一干官员。
　　“老臣见过王爷，给王爷您贺寿了。”闵政笑着向御境一揖，“老臣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御境只是淡淡一笑，拱手回礼：“闵太爷，多礼了，您请坐吧。”随后，他又对众人道：“诸位也快坐下吧。”
　　闵政与站起来迎接御境的人这才缓缓坐下。
　　主人与宾客都到了，他们又寒暄了一阵后，管家才带着一干衣着飘逸的侍婢，为这些尊贵的客人奉上精美的佳肴。在与主席一水之隔的湖心小榭上，也扬起了悠悠的美乐，一群身桌轻纱的女子随着乐声翩翩其舞，动作优美动人，宛如冬日里一朵朵随风而下的晶莹雪花。不知何时，天空竟又飘起了雪花儿，一片，一片地落下来，衬着舞姬的舞姿，好不美丽。
　　众人边饮酒品食，边欣赏舞姬优美的舞姿，好不惬意。
　　正当众人醉心于美酒美食之时，闵政却一直在悄悄地观察身旁的御境。
　　宣王不愧是众皇子中极为出色的一个。经过尊帝以及贤宁皇贵妃个教导，后又身拜高师门下，再加上从十六岁便开始在朝廷和沙场上磨砺——如今的宣王早已有了喜怒不动声色的本事，十分得难以琢磨。
　　他看他一直静静地喝酒，看舞，偶尔回应下他人的祝贺，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令熟于钻磨他人心思的闵政此时也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他若要提起此事，恐怕要再仔细斟酌一下。
　　闵政素来心思缜密，周围若有风吹草动，他轻易便可察觉。只是今日，他烦心于某事，他并没有发现，当他低下头思索的时候，御境也在默默地看了看他。他心中也有事烦。
　　其实今日闵家父子的位置安排是由他亲自决定的。
　　本来，闵政应该是坐在他从前的位子，他和他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是可以共通的。只是今日的一次意外，令他莫名其妙地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想到会遇见多年前的那个温和又有些羞涩的女孩，也没有想到已是少女的她会变得如此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更没有想到因为这次偶然的遇见，竟然让他整日的想着她，做什么也不安稳。
　　他向来是那种一旦下了主意，便要做的人。他知此刻他的心中已经留下了她的翩翩身影，恐怕是难以抹去了，他想将她带到身边。他既然决定要她。自然不管如何，也要想办法做到，即使她的祖父与他有隙。
　　御境又看了他一眼，才收回视线，继续垂眸品酒。
　　乐声渐渐轻了。闵政抬起头来，看见水榭上的白衣已经退去。他微微一笑，转头对御境道：“王爷，老臣忽然想起，王爷大寿，老臣还没有送过贺礼。”
　　御境微微摇头：“闵太爷客气了，您德高望重，自然是不用向本王这个小辈送贺礼的。”
　　“王爷，这可省不得，”闵政摇了摇手，“其实老夫想，王爷尊贵无比，自然是对那些俗物是看不上眼。老臣也不想落了那个俗套。老臣有一孙女儿，擅长琵琶，想为王爷弹奏一渠，以示庆贺，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闻言，御境眸光一闪，他淡笑道：“本王无所谓，就按太爷的意思吧。”
　　“父亲！”听闻两人的对话，闵哲谦慌忙叫了声。他自然是知道父亲的意思是什么。
　　闵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便住了口，什么也不敢说了。
　　我也是为了沁玉好。
　　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为了沁玉好？也许吧……他苦涩一笑，却无力改变什么。
　　宣王请闵家小姐的命令传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在那通往水榭的九曲桥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前面一个身着白色的绸衣，围着披风，手里抱着一把琵琶，后面一人则撑着把伞，紧紧地跟随着前者。
　　御境微眯起眼来，盯着那九曲桥上的人儿，她缓缓地走在这雪天水上，动作优雅，风吹起她的衣袂和披风，吹地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度，使她看起来飘逸如仙。
　　御境就这样目送着她走道水榭中央，看着她轻盈地向人们福身行礼，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开始拨弄琴弦。
　　他一刻也不愿意错过她的美好，他的目光始终也离不开她。看着她转轴拨弦，看着她准备为他弹奏乐曲。
　　沁玉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与她一水之隔坐着的人们。他们穿着华美的衣裳，享受着作为客人应能享受到的。而她也算是一个客人，却坐在这里像个歌伎一样为这场筵席的主人弹奏琵琶。
　　她在心中低叹一声，闭起眼睛，开始弹奏。
　　起指一落弦，轻拨三、两声，天音似从云中而来，又似流水奔流于山间之声，似高似低，似远似近，如泣如诉，喃喃情思复转哀愁，但闻风声倏而雨啸，浪打沙花粒粒催。
　　素指轻转，忽而似和风略过，抽地又像冷阳拂面，似乎瞬间冬去春来，而那山雀清鸣切切，却又有杜鹃呜咽，满山的百花仿佛在刹那间绽放。
　　金凤花开桃花瓣，十指绢纤玉笋红，尖扣银弦点点跃，化作彩鸦灵犀心。
　　悠扬的琴乐缓缓得在颐春园里荡漾开来，似乎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静静地听着眼前如仙般的女子弹曲儿，人人脸上洋溢着宁静平和，心荡神怡地含着微笑。
　　忽地，指离线，弦一停，优美的乐声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那女子已经盈盈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沁玉，你坐下。”闵政大声命令道。沁玉只得低应了声，又坐了回去。
　　“王爷，”闵政转过脸来，看向御境，“王爷看了老臣的孙女，认为如何呢？”
　　御境只是看了看她，又垂下了眼，“闵家的千金自然是才貌兼备的小姐，可为何闵太爷要问本王这个呢？”
　　闵政呵呵一笑：“王爷若是喜爱沁玉，便收下让她做个妾室伺候王爷吧，这是老臣真正要赠予王爷的礼物，这也是我家沁玉的福气。”
　　御境微微张大了眼，他看见闵政笑得有些得意的脸。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不是与他有隙吗？
　　“王爷意下如何，您是否要收下这份大礼呢？”
　　大礼？那个美丽的少女。
　　他转过头来，穿过那细细的雪幕，看向水榭，看向她……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听不见耳边闵政那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听不见园中众宾客的谈笑声，连雪花落下的沙沙声也消失无踪。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带着淡淡哀愁的少女身上，她静静地坐在与他一水之隔的小榭上，紧紧地抱怀中的琵琶，垂着头，面色苍白——为的是刚才祖父的那番话吧。
　　他又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向身侧笑得一脸温和的老人，缓缓地道：“那么本王谢过闵太爷的好意，收下这份大礼，从此后，本王和闵家也算是一家了吧。”
　　“是，是。”闵政笑着应道。
　　话音刚落，一群婢女立刻向沁玉围了上去，簇拥着她。沁玉慌乱地起身想躲开，无奈她们人数众多，她无法挣脱，她慌乱地转过头来想向父亲求救，可刚张开口便被人蒙住了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慌乱中，她只看见坐在那主位上的男人深沉的目光……
　　“碰！”地一声，她细心爱护的琵琶摔落在地，几根弦“绷”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