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玩家》ailo

66、虚妄叠加（11）

　　哭声里饱含委屈，它出现在副本里，是那么地格格不入。放声大哭从来都是小孩的专利，但副本里没有所谓的“小孩”，而冷漠的人不会轻易流泪。
　　祢乙有些忪怔地听着哭声，他突然在想自己是否还能够被算作是人类，他们这些玩家，既丧失了人的感情，也丧失了作为一个人能够拥有的生活。他听到哭声，却无法产生共情。冷漠已经成为了他们这些人的保护壳，如同一张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的面具。
　　女孩坐在地上哭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越哭越委屈，一下子扑在了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杨天天的怀里，她的哭声变得闷闷的，而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杨天天空出手抱着女孩，一下一下地拍着背安抚对方。
　　男孩的钳制被松开，他果断地远离了杨天天。
　　麻烦了。
　　杀死那个女孩是最快的、能够结束这次轮回的方式，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可这次却因为变数而出现了变故。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这种发展是好是坏。他一边因为事态超出预料而紧张，另一边又为接下来的发展感到期待。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将他从这个副本中抹去就好了，他这么想到。
　　副本中的boss和关键人物是不会彻底死亡的，前者在副本中拥有着固定的复活点，而后者，也就是他们这种人，则会在每次副本开启时再次睁开眼。痛苦不会因为你反复经历它而衰减，很多时候他都在思考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罪孽，以至于生来就要在这里遭受酷刑一般的轮回——那些人所谓的系统一次也没抹去过他的记忆。
　　一种愤懑的情绪从心底涌现，他瞥见坐在轮椅上的祢乙，突然走了过去。
　　这个人是变数。
　　祢乙敏锐地注意到了男孩的靠近，他有些警惕，手放在轮椅轮子上，以便于能够及时逃离。他在男孩眼里看见一丝嘲弄，但手依然没有从轮子上离开。
　　他是跑不过男孩，但这不代表他就能任人宰割。
　　“别紧张。”男孩一边靠近一边说，“我们合作怎么样？”
　　祢乙突然有一种既视感，他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句子。男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领导者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符合外表的成熟。他和祢行的气质有着很大的差别，但无一例外都不像个孩子。
　　“合作？”祢乙看着男孩被折断的手骨，挑了挑眉，“你当我的双腿吗？”
　　他们两个刚好一个不能走，一个刚被废了手，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天合之作。
　　祢乙想到了什么，他看向那边的杨天天——对方对视线格外敏感，转头看了过来——祢乙没有闪躲，他回望着杨天天，嘴里向男孩问道：“所以boss是那位吗？”
　　他一开始还以为男孩是boss，可看到他被杨天天轻描淡写地废了双手之后，这想法就改变了。
　　副本boss在正常情况下都是副本里战力最强的那个。
　　男孩走到了他旁边，点了点头：“她抱着的那个也是她。”
　　祢乙有些惊讶：“所以她们不是双胞胎吗？”
　　“双胞胎是什么？”男孩有些疑惑地看着祢乙。
　　祢乙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定义，给男孩解释：“由同一个母体在同一时间诞生下的两个不同的个体。”
　　男孩了然，肯定道：“她们是一个人。”
　　一个人？这个boss还能分裂的吗？
　　祢乙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副本里出现什么都不值得意外。他还不知道主线是什么，在这里跟boss纠缠毫无意义。
　　“我们走吧。”祢乙用手肘怼了男孩一下，因为坐在轮椅上，他的手肘只能怼到对方的脖子，当然，被男孩嫌弃地避开了。
　　“去哪？”男孩问。
　　“随便去哪，总比待在这里好。”
　　祢乙抬了抬下巴，示意男孩推他离开。男孩也不甘示弱，举起自己被折断的双手，示意自己推不了。
　　“要你有何用。”祢乙叹息。
　　男孩没有回答，他干脆利落地一脚伸出，将祢乙的轮椅生生调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对着椅背就是一脚。
　　祢乙一瞬间滑出了极远，撞到了直线距离尽头的一辆车的车身，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漫天灰尘散去，就见那个车身被撞出了一个以轮椅为中心的凹陷。
　　杨天天漠然地收回视线。
　　“姐姐......”“杨天天”哭累了，声音小了很多，情绪也平静了下来，“你终于来了。”
　　“嗯，我来了。”她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下次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跑远一点。”
　　“嗯。”“杨天天”乖巧的点头。
　　杨天天安抚对方的手没有停下来，但温柔未达眼底。对方每次轮回都会忘记她交待的一切，以至于每次都在恐惧之中被那个男孩杀死。她需要借由那些玩家的死亡才能来到这一边，每次赶到都为时已晚。
　　男孩能被回档，杀了他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男孩从来都没有虐待过“自己”，他每次落刀又快又狠，叫人死得没有一丝痛苦。
　　要是大家都能活下来就好了。
　　杨天天搂着“自己”走近大开车门的大巴。那股齁鼻而令人感到恶心的肉香味扑面而来，她不需要进去，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车内的惨状。她踏上台阶，一步，又一步。映入眼帘的是第一排两人可怖的死状，但那两张面孔并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
　　那些真正出现在她回忆里的，和她来自同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们，早在这个副本第一次运行时就死亡了。他们是边缘人物，是可有可无的炮灰，一批死了，就会有另一批替代他们原本的位置，这些不同的面孔沿用着一个相同的身份，让她只觉得恶心。
　　但心底又提不起恨意来。
　　杨天天走到第一排空出的那两个位置前，她和“自己”坐了上去，填补了这个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