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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只咕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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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沉是个很好很招人喜欢的孩子,爱他的人很多,但终究抵不过无情岁月,抵不过阴阳相隔。
郁桢已经很久没有在郁沉的墓前见到过其他人了,父亲陪着母亲出国散心疗养之后,会每个月来看上一看,摸一摸照片,絮絮叨叨说些话的就剩下了他自己。
直到今日,他在结束出差风尘仆仆赶至墓园时,见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撑着黑伞的青年孑然独立,郊野的长风吹乱他衣摆,无端透出几分萧瑟。
转过身来,却是神清骨秀一张脸。
郁桢怔了怔,迅速做了判断。一个陌生人,不在郁沉曾经的交友圈子里,也不是他认识的人。正暗自揣测着,却见对方走近一步,伞面微抬。
“薄枝。”清清泠泠两个字。
郁桢觉得耳熟。
“我买下了云杉公馆。”
郁桢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郁沉出事之后,郁母整日在公馆中对着郁沉留下的痕迹以泪洗面,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眼看也要跟着去了。郁父无法,咬牙将公馆挂牌出售,哄着郁母搬离伤心之地出去疗养。然而云杉公馆经此一事已是凶名在外,无人敢来接手,便就此荒废下来,郁桢也没再去管,等他从忙碌之中分出心神来收到消息时,公馆易主之事已是尘埃落定。
他记得当时助理的欲言又止,似乎这个买主自身还有什么纠葛,但他实在没空去管,他忙着工作忙着回家,忙着去赶赴只有他一人固守的约定,去和他弟弟说说话。
终究没想到,兜兜转转到最后,样样都给他赶上了。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人,眉目倦懒,但气质干净,初初瞧来不像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
“薄先生来这里是?”
薄枝侧身,望向墓碑上郁沉的照片:“收拾公馆的时候找到些旧物,就想过来看看。”
郁桢的目光从薄枝一身黑色肃穆的打扮落到墓碑之前明显是刚刚放上去的向日葵花束上,心里难免升起几分好感,面色也柔和下来,走上前,与薄枝并肩而立。
“沉沉这儿好久没有别人来了。”郁桢轻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偷偷哭鼻子。”
“会。”薄枝垂眸,目光落到自己胸前的口袋上,如实评价,“哭得像个小喷泉。”
郁桢想了想,难得露出点笑意:“是他能做出来的。”
“谢谢你能来看他。”
薄枝没回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符递给郁桢:“公馆里找到的,应该是他留的,你收着吧。”
郁桢眸光微颤,失了言语,半晌才接过。
他记得这个小东西,角落里歪歪扭扭绣着他的名字,还没绣完,还没送出,就永远的落在了回忆里。
“谢谢。”郁桢声音含了几分沙哑。
薄枝抬手拍了下郁桢肩膀:“物归原主而已,不必言谢,不打扰你们,先走了,再会。”
走出很远,薄枝才停下步子,随手挥散指尖沾染的一缕黑气,将全自动小喷泉从胸前口袋里挖出来,饶有兴致地戳了戳。
“小哭包。”
郁沉抽抽噎噎扯着薄枝袖子擦眼泪:“我回去了给你洗干净。”
他爬到薄枝肩膀上坐下来,一手抱着薄枝脖颈,眼巴巴遥望着郁桢的方向。薄枝揉了把他蹭得支棱的后脑勺,提步向前。
“会再见的。走了,带你去吃小火锅?”
郁沉晃了晃脚丫:“好哦。”
“奶茶还要不要?”
“要柠檬茶!”
——
郁桢是在第三天的清晨摁响了公馆的门铃。
沉重的大门在他眼前无声打开,门内无人,只有一片笼在薄薄晨雾里的寂静。
郁桢捏紧了口袋里的平安符,没多犹豫,走了进去。
时隔多年旧地重游,眼前景象与当年变动不大,熟悉感扑面而来,郁桢一瞬间也差点没能压制住翻腾的心绪,冲得他眼眶又酸又涩。等他收拾好情绪,却见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蹲了一只黑猫。
见郁桢注意力终于放到自己身上,黑团转身,引着人往里走。
黑猫走走停停,不时还要回头看他一眼,郁桢意识到是在给自己引路,连忙跟上。
客厅里,薄枝披着毯子抱着抱枕缩在沙发里,打着呵欠昏昏欲睡,这个点起床,真是为难日渐堕落的他。等黑团将人引到了跟前,他也摆不出什么和善的脸色,恹恹地垂着眸,神色郁郁。
郁桢终于后知后觉,他过于心急,好像打扰到人休息了:“抱歉,突然造访,是我唐突了。”
薄枝打着呵欠,眼角眨出一点蒙蒙水汽,半晌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声:“坐吧。”
他这副模样颓靡而又艳丽,郁桢不敢多看,低着头走到旁边的沙发正欲坐下,却又听到一声阻止。
“等等,往旁边挪挪。”薄枝抬眸瞧了瞧,轻飘飘扔下个炸弹,“坐你弟脸上了。”
郁桢僵在了半空。
虽然他来这一趟就是因为察觉到一些不科学的东西,但是也没想过一来就接受这种核爆。
他已经不太能思考了,大脑直接宕机。
薄枝眼睁睁看着郁桢维持了这个怪异的姿势足足几分钟,招了招手:“崽,你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郁沉也有些忧心忡忡,总感觉几年不见,他哥好像脑子不太灵光了。
郁桢僵硬地转着脑袋,顺着薄枝的动作看向身旁的空气,试图盯出点什么破绽:“沉沉?”
然而他瞪得眼眶发干也没看出什么,心绪万分难言。他盼着这是真的,又怕这只是场玩笑。
薄枝敲了敲桌面,勉强唤回郁桢的注意力,他递过去一个小盒子,示意人打开。郁桢接过,盯着盒子里的眼镜懵了一下,下一瞬,抖着手带上,迫不及待转头去看。霎时,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成熟男人,瞬间哭成大型全自动喷泉。
薄枝喝了口茶,点评:嗯,果然是一家人。
见这一人一鬼一时半会儿是无心搭理其他事情的,薄枝揉着眼睛,抱着毯子懒懒散散往楼上走:“你们继续,我去补个觉,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回了房,薄枝半阖着眼睛往床上躺,翻了半圈,又想起来什么,摸出手机哒哒哒打字。
吱吱吱:今天见到阿崽他哥了,伤心。
言啾啾:怎么?
吱吱吱:就我没有好哥哥。
言昼现出身形,望着床上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要皮上几句的身影,无奈浅笑,凑过去将被子掖好:“睡吧睡吧,哥哥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