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陌来

69、初试考核

　　费翡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好奇地探着脑袋张望着，谁料下一刻就被人弹了脑袋瓜。

　　“去去去，等会就到你了，别着急！”

　　“那个，大人，我怎么看不清前面的情景啊？”那男子离他不过半尺距离，怎么他刚刚往边上一瞅，想看个究竟，却双眼模糊！

　　“我们设了阵法，除了我们和进行检测的人，其他人都看不见别人结果。”上阳宗派过来的弟子也算耐心，稍微讲解了一通，“你也别急着看别人，等他结束，你就可以去检测了。”

　　“哦，好的，好的。”费翡闻言，老实待在原地，只默默嘀咕道，“可前面这个家伙，也太慢了吧？”

　　两人距离本就不远，宋薄自然是听到了。他瞧着自己面前比树高的灵石，面色犹豫，但终是将手掌放在了上面。

　　拜托，一定要成功！

　　出乎意料的，那石头蹦出一道金光。谈不上耀眼夺目，但还是吸引了一旁维持秩序弟子的注意。

　　其中一人拿笔在卷轴上记录着，随后问宋薄：“你叫什么名字？”

　　“苏泊。”

　　“哪个薄？”

　　“……漂泊的泊。”

　　最后一笔收尾，旁边的人顺势把一个木牌递给了宋薄，说：“收好后请到前面等待，过一会就开始初试。”

　　“多谢。”
　　木牌虽轻，但宋薄却不敢大意。牢牢攥在手心，像是要将其镶嵌于掌内。

　　“叮——”

　　宋薄一愣，迅速回头。

　　“哎哎哎，兄弟，你完成了测试，就不要在这里赖着不走好吗？”费翡急切说道。

　　众生群脸，皆不是他。

　　宋薄收回目光，咽下失落，道：“抱歉。”

　　许是眼前之人的哀伤过于强烈，费翡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等到他身后的人也不耐烦了：“哎，你又愣住干嘛？”

　　“啊？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后头的情景如何，宋薄暂且不管。他的心，仍被方才一刹那的银铃声牵动不已。

　　会是苏瑜吗？若是，为何不现身一见呢？

　　他垂头苦思，心也跟着搅得乱七八糟。眼尾闯入一抹青，似是天水碧。

　　擦肩而过的路人无声，发丝轻轻拂过宋薄的衣衫。

　　几乎是下意识，宋薄拽住了那人。

　　“何事？”音调冷得很，掺着不悦。

　　的确，任谁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冷不丁被人抓住，脸色都不好看。

　　但宋薄望着这张陌生的脸，指尖泛起的酥麻感是不会欺骗他的。

　　“苏瑜……”他几乎是喜极而泣，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原来，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不跟我说……”

　　掌心蓦地一空，原是衣袖抽走，只余空气残存。

　　“我不叫苏瑜，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面前这张脸，确实与记忆中的苏瑜相差悬殊，可以说得上平平无奇。可源自内心的触动是那样真实，他经历过幻境，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宋薄同样相信，即便是如今变换了样貌的他，苏瑜也定会认出自己来。

　　只是，至于苏瑜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模样，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不要紧，他会慢慢调查清楚的。

　　“抱歉，”宋薄的手缩了缩，渐渐合拢，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你与我相识的朋友很像，所以刚才多有得罪。”

　　苏瑜：“无妨。”

　　他说完便要离开，宋薄哪能轻易放人跑。赶紧追上去，随意一瞥前方道路，又说：“这位兄台，看你要去的方向，似乎和我一样。莫不是也通过了灵石检测？”

　　看人点头，宋薄乘胜追击，“日后可能要成为同伴，不如我们先彼此认识认识？”

　　“你——”

　　苏瑜停下脚步，掀起眼皮看向宋薄。

　　“——一向多话？”

　　宋薄一怔，继而眉眼带笑，好似弯月：“多话谈不上，只是相逢即是有缘，多交点朋友而已。”

　　“虚伪。”苏瑜收回目光，撂下定论，抬步就走，任由宋薄在身后看自己的背影。

　　见被戳破心思，宋薄也不恼，他总归是把人给找到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是这么直白敏锐。”

　　只是他向下低垂，瞧见自己颤抖的指尖，终是沉默地搓了几下。温热逐渐覆盖于冰冷之上，仿若活人一般。

　　进入初试的人不少，宋薄张望着，在一众花花绿绿里，好不容易找到苏瑜。可惜，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听人在前头发话。

　　茅子镇清清嗓子：“恭喜你们通过灵石检测，穿过我身后的这道门，一共有三个关卡等着你们。难度不大，遵循本心即可。”

　　“本心？”
　　众人皆议论纷纷，似在考量这份话的深意。

　　宋薄也混入其中，佯装努力思考的样子。他的本心实在不纯，也不知会不会被发现。

　　这率先一关，便是在一条独木桥上行走。

　　说它难，倒也没有异兽突然袭击。桥数众多，也无需争抢。但将其归于简单，也过于轻率，毕竟，下方就是万丈深渊，黑漆漆一片，恍若要将人吞噬。

　　宋薄还在观望，余光却见苏瑜已然踏入。身姿平稳，如履平地。

　　见状，宋薄咬咬牙，也开始试探性地迈出一步。

　　“宋薄——”
　　儿时的回忆如洪水般袭来，庞明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宋薄几乎是下意识退了一步，回到了原地。

　　那吃人的深渊，与密林的坑洞别无二致。

　　“嗯？”茅子镇托着下巴，看着水镜里宋薄的表现，“他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大师兄，你很看好他？”同门师弟好奇问道。

　　“只是起了一点兴趣罢了。我来时就已经听说，说这次检测有两人的灵力纯度直逼仙族，倘若入我们宗门修炼一段时日，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飞升成仙。”

　　他指向宋薄，“他就是其中之一。”

　　“看上去很普通嘛，”师弟仔细一看，随后失望地摇摇头，“这第一关反映的不过是一层恐惧，他这副模样，怕是连最简单的第一关都过不去吧？”

　　“谁知道呢？结论不能下得太早啊——”茅子镇仍旧盯着丝毫未动的宋薄。

　　宋薄擦去虚汗，从刚刚就一直有股被盯着的异样感觉，或许是这些修者在背后观察他。

　　他不能在这里停下！

　　“宋薄——”

　　“闭嘴！”宋薄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一步步朝前走去，“你已经死了！这些都是幻觉！”

　　他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因此，这声音不过是阻挠他前进的障碍。

　　然而庞明此刻却站在他的面前，脖子上的血痕清晰，惹得宋薄的眼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听见他说：“宋薄，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当时宋薄原以为指的是他们二人的关系，可如今再次提及，更像是预言。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宋薄哑声道。

　　无论洗多少次手，那血液仿佛还在指上，黏糊得让他恶心。

　　“但我还不能停下。”

　　一步，两步，径直穿过了庞明虚幻的身躯，宋薄最后轻声说道，“再见。”

　　“再见……”庞明声音也轻，宛若叹息。

　　同门师弟瞧着宋薄真通过了，立马一脸崇拜地看向自家大师兄：“大师兄，你真是神机妙算啊！”

　　茅子镇敲了一下师弟的头：“你快去下一个关卡等待着，去迟了小心扣分！”

　　师弟捂着脑袋，一想到即将要扣分的命运，顿时也不敢多停留，赶忙跑去下一个关卡。

　　这第二关，是渡河。

　　走过独木桥，都快要消耗宋薄所有力气。他往周围看去，剩下的，已经没多少人了。更别提早就先行的苏瑜，他这下是彻底连看背影都是奢望。

　　他稍作调整，然后继续向前走。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看见了汹涌的河水。

　　水波翻涌不止，风浪极大，时不时没过岸边野草。

　　都是手无法力的普通人，要渡河自然不可能像修者那般随意捏咒走去。

　　果然，绝大多数都困于原地，轻易不敢尝试。

　　费翡左右望了望，揪着头发思考对策。他瞧旁边男子面色冷淡，像是胸有成竹，于是眼珠转转，当即凑过去：“兄台？”

　　“何事？”

　　“那个，刚才灵石检测，我就站在你身后！”费翡看人没有动作，两手搓搓，“我看你似乎是有主意，既然都是要入宗门学习，日后保不住是同伴，不如，我们合力一起度过？”

　　宋薄没立即答应。
　　他看了一眼河水，淹没口鼻的刺骨与胆颤仍依附于身，这道关卡，不可能真要他们自己游过去那么简单。

　　费翡见宋薄僵在原地，一时捉不着头脑。

　　“扑通，扑通，扑通！”

　　一连三下，已有人开始渡水横过。

　　宋薄也在观察着，那些人进入水中立马没了踪影。按理说不应该，皆为凡人，又没法力，怎么可能不出水面呼吸呢？但事实就是如此。

　　“也许，我们该下去。”他对费翡说道。

　　“你会水？”费翡探身再瞅一瞅河水，胆怯从心冒，“或许，有别的法子？”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或许，这道关，可能就是在考察我们是否拥有面对困难的勇气。”

　　“若这一关是勇气，那第一关又是什么？我可是在独木桥上看到我去世的双亲了……”费翡道。

　　宋薄闻言一愣，随即调整呼吸，说：“先别说那么多，我们速度得快点了。”

　　水面倒映着扭曲的影子，宋薄深吸一口气，倏地跳了进去。

　　视野里没有红色，蔚蓝一片。河水裹卷着身躯，连声音都好似能隔绝。

　　实际上，他余光也瞥见费翡跟着自己跳了下来，只是视野里明显再无。

　　接触到结实的水底地面，宋薄尝试着呼吸，顺畅自如，犹如在陆地。

　　他仰头看水面，此刻距离较远，只能看见光影交错落入其中。但触及不到他这里。

　　朝前走的步伐说不上费力，却也能接受。与第一关是耳边庞明的呼唤不同，在这一关里，耳畔过分的安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死寂，仿若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

　　宋薄微张口，气泡就此嘴里冒出，滚动着浮于头顶。

　　而这一点点小小的动静，很快又平息下去。

　　他沉默地走着。脑子却总是闪现太多太多。

　　宋薄分不清，到底是法术让他联系到了过往，还是这幽幽海底令他异常熟悉不安，以至于他不得不自虐地回忆往昔来抚平心中激荡。

　　“苏瑜——”

　　他伸出手，试图触摸回忆里那抹夺目的红。然而流水划过指缝，终是无情消散。

　　很久很久，宋薄才缓缓收回手。

　　“这家伙怎么在这一关也不动啊？”

　　师弟不明白地挠挠头，但他看得出这家伙的眼神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只是这变化他说不上来。

　　于是目光自然而然投向另一个水镜中唯二的灵力充沛的人身上。

　　那人已经遥遥领先，来到最后一关。
　　这一关是上阳宗宗主设下的，名为狱庭。

　　名头听着吓人，但只要击杀小鬼即可，谈不上难度很大。对于上阳宗这种专门和鬼打交道，基本算是入门级别的。

　　可……

　　“你怎么也不动手啊？”师弟瞪大双眼。

　　镜中投射出的“厉鬼”在他眼里，不过是最低阶别的傀儡鬼，除了迷惑来人双眼，一点武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杀不死？

　　“他们真的能飞升成仙吗？”师弟表示很怀疑。

　　“呼——”

　　空气还是清新的，宋薄两三下就从水中爬起。身上干干净净，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入过水。

　　总算是到了最后一关。这关专门有道石门，上面雕刻着奇奇怪怪的纹路，他手轻轻一放，竟自动开了。

　　里头阴气森森，连天空都被渲染成黑红色，与石门外湛蓝的天形成鲜明对比。

　　宋薄等了一会，也不见人来。估摸着这关只能一人前往，这么一想，便加快了脚步，他可不想落后太多。

　　映入眼帘的不过是寻常街道，若不是门窗紧闭，毫无人气，定然与现实的别无二致。

　　踏在石板的脚步声格外大，却也无异动存在。

　　这关会这么简单？

　　宋薄暗暗提高警惕，边打量四周，边缓步前行。

　　然而似乎真是他多想，等他出了街道，也无事发生，景色顷刻间就换了模样。

　　蓝天白云、绿树清风，尽头一众人影，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石阶上的苏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