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驯夫日常》橙子梦

3、取名

　　当天晚上，等江母从田里回来，江暄和迫不及待地提起了给妹妹取名的事情。

　　农村女娃取名并不讲究，什么大花二花三花，孩子生的多，就直接一二三四的往后排，随意的很。

　　倒是江家这一辈的几个孩子，名字都是公公在世时取的。江暄和、江文丽、江文轩，几个孩子的名字都好听。

　　按理取名也是要顺着取得，然而江母却没有公公的底蕴。

　　她年幼时跟着村里的教书先生读过两年书，可惜父母离世的早。后来到了舅舅舅母家，要带弟弟妹妹又要做家务，也就没了念书的功夫，那两年的读书生涯也就勉强能读书认字和通信。

　　“要不叫小娟，江小娟？”

　　江暄和一瞪眼睛，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唔...小燕子，这个怎么样？江燕儿？”

　　“......”

　　\"静静?江静，江安静。这个可以吧？正适合你妹妹这不哭不闹的性格。\"

　　江暄和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私心里他希望妹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是对整的，就是别人一听见他二人的名字就立刻知道他们是兄妹。

　　可是母亲显然并没有这个考量，他也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小心思抖落出来，只能愁眉苦脸的瞪向始作俑者。

　　一眼看去，突然激动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妈，你快看，”江暄和拽了拽江母的胳膊，兴奋地喊，“妹妹她吐口水了。”

　　江母翻了个白眼，完全不理解儿子是哪根筋搭错了，流个口水把他激动成这样。

　　她拍开儿子的手，转身从衣柜里翻找出一块软布，一边给女儿擦起口水一边抬高了眉毛等着儿子的下文。

　　江暄和不好意思跟江母对视，视线紧跟着江母替妹妹擦口水的手移动，“妹妹吐口水，说明她也不喜欢你取的名字。”

　　喔？江母哭笑不得，心说这你都能懂？你什么时候成了妹妹肚子里的蛔虫？她也不拆穿儿子的小心思，面上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试探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取名的事情交给你？”

　　“可以吗？”江暄和猛地抬头，迫不及待地问。

　　江母哪里还不明白，她不过试探一下儿子的态度，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有想法，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在江母的观念里，名字通常都是长辈赐予，无论好坏。

　　可望着儿子那双亮的出奇的眼睛，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想了想，只能折中处理，“可以，不过最终还得过我这关。”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江暄和冲江母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几次想收紧裂开的嘴角都没有成功，母子两对视，而后一齐开怀大笑起来。

　　江母看着儿子的笑颜，心情出乎意料地放松。

　　她刚出月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却不得不下地干活挣工分。村里的记分员知道她的情况，这几日也多有照拂，即便如此每每从田里回来还是会浑身酸疼。

　　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很重的包袱，轻松了许多。

　　言笑间，江母麻利地给女儿换尿布。

　　低头见女儿正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忍不住俯下身握住女儿莲藕似的胳膊，轻轻摇晃几下，“你喜不喜欢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呀？”

　　“江安静，既斯文又素雅，多好听的名字，干脆就叫安静吧？”江母回头瞅了眼趴在桌边一边写作业一边傻乐呵的江暄和，压低了声音，嘴角带笑说，“你哥哥那臭小子先让他高兴高兴，要是取不到让我满意的名字，你就叫安静好不好呀？哎...怎么又吐口水了，这孩子...”

　　窗外，落日余晖染红了半片天空。

　　翌日，江暄和照例放了学第一时间往家赶，身后还跟了二狗这条小尾巴，等进了门放下书包，片刻不耽搁地抱起妹妹又匆忙往学堂方向赶。

　　关于妹妹的取名大事，经过一晚上的慎重考虑，江暄和决定请他心目中最有文化的何知青帮忙，于是今天放学前特意求了何知青别急着走，在学堂里等他一会。

　　他总觉得给妹妹取名，妹妹这个当事人也应该在场，虽然发表不了任何意见，但他还是特意跑回家把妹妹带了过来。

　　“暄和啊，你怎么把你妹妹抱出来了？你妈知道吗？”

　　江暄和抬头，迎面走来几个或挎着篮子或扛着锄头的妇女。说话的正是中间那个扛着锄头，穿蓝褂眉心带痣的高瘦女人。

　　江家老大家里添了个丫头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按时间算也就满月没多久，此刻看见江暄和贸贸然把孩子抱出来都有些惊讶。

　　江暄和正要回话，二狗从后面追了上来，冲女人嬉皮笑脸道，“妈，你快过来瞧瞧，暄和妹妹生的多好，赶明儿你也给我生个妹妹呗。”

　　他话音刚落，高瘦女人身边的几个妇女顿时哄笑成一团，纷纷打趣道，“英嫂儿，二狗说得对，回去让爱民哥多努力努力啊。”

　　王英被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瞥了眼自家傻儿子，见他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恨不得把这小兔崽子吊起来抽。

　　她脾气向来火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却不料这小兔崽子反应贼快，像条鱼儿一样滑溜，一错眼已经窜出几米远。

　　“你个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给我站住，不许跑。”

　　不跑是傻子，二狗不敢公然回怼，只能默默在心里回嘴。他压根不知道哪句话惹怒了他妈，但他江二狗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站着不动挨揍的道理，见他妈追过来，连忙撒丫子狂奔。

　　“大哥，我先走一步，学校等你啊。”风中传来二狗的喊声。

　　江暄和作势追赶，趁机逃离几位婶子的包围圈。

　　兴和村小学，一间简陋的瓦舍，里面摆着两套破桌椅，就算是办公室了。

　　江暄和到了门口才发现个问题，他双手抱着妹妹，根本腾不出手敲门。

　　在喊何知青开门与抬脚踹门而入间摇摆了一秒钟，江暄和低头瞅了眼从抱出门后始终保持清醒的妹妹，暗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喊人开门。

　　屋内，何雁书正揪着二狗背课文，听见声音起身开门，一低头只见一个大豆丁抱着另一个小豆丁站在门前，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天呐，快进来，这是你妹妹？这才多大点，你就敢抱出来，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家里人知道吗？”何雁书接过江暄和怀里的襁褓，正对上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和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瞬间被捕获，抱着不肯松手。

　　“我妹妹，已经一个半月啦，出门前我给妈妈留了字条了。”

　　江暄和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妹妹虽小，但一路抱过来确实挺吃力。

　　江喧和说：“何知青，我想请您帮我妹妹取个名儿。”

　　“取名？”何雁书吃了一惊，忍不住拔高声音。

　　在她的印象里，向来都是长辈赐名，再者说，这孩子长辈健在，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她来取名的。

　　这边江暄和见她面露难色，连忙解释：“我妈也同意的。以前爷爷在时，我们的名字都是他老人家取得，如今爷爷去世，妹妹的名字却迟迟取不出来，我妈也希望给妹妹取个好名字。”

　　“这…”村里也有目不识丁的人家找同村德高望重的长辈赐名，何雁书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请求，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自觉辈分不够，万万没有资格，“暄和呀，你这可真是为难我了，这忙，我帮不了。”

　　江暄和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凡事不能勉强，正当他准备把妹妹抱回去时。却听何雁书又说，“但是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位合适的人，怎么样？有兴趣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何雁书推荐的人正是两年前被下放到兴和村的裘文翰裘老先生。

　　跟何雁书这帮下乡的知青不同，裘老是被抄了家打成资产阶级后来由专人扭送到兴和村的。这位被从城里赶回乡下的读书人，除了刚到村里那几天引起村民的热议外，很快就淡出了大家的视线。原因是他的存在感太低了。

　　他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身边没有老婆孩子，仅有的行李就是几件衣裳。村民们听说他是被下放过来，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邻居，恰巧原先看守牛棚的孤寡老头去世了，村里几个干部一商量，干脆让裘老接替了他的职务。

　　兴和村背靠一座大山，山脚下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前些年常有孩子不知轻重，来河边玩耍却不慎掉入河里丢了命，渐渐地，家长们便严令禁止孩子们到河边玩耍。

　　这后山原本就是村里人用来埋葬先人的地方，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坟墓，平常大白天的成年人上山都觉得阴森恐怖，更遑论半大的孩子们。时间久了，大家也都默契地不往后山这边来了。

　　牛要吃草饮水，为了放牛方便，牛棚就建在山脚，裘老倒是图了个清净。除非他主动进村，否则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烟都是常事。

　　何雁书手里抱着一个小的，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大的，成了裘老近半个月内首次登门的客人。

　　“怎么这个时间点来了？”裘老打开门将人迎了进去，等进了屋，视线扫过她怀里的襁褓以及站在她身边两个半大的娃娃，“这是什么情况？这几个孩子是？”边说边给何雁书递了把椅子。

　　他这里平常没什么人过来，因此屋里只有一把板凳，便跟两个孩子说道，“家里只有一把板凳，就委屈你两先站着了。”

　　他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神情严肃不苟言笑，像极了村里的老学究。二狗有些紧张，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委屈不委屈。”

　　何雁书抱着婴儿坐下来，接过裘老递来的茶杯，喝口茶缓了缓神，跟他说明了情况。

　　“取名？”裘文翰显得有些意外，看了看屋子里的两个小萝卜头，问何雁书，“孩子家长呢？”

　　“这...”何雁书看向江暄和，忽然意识到了不妥。

　　她居然仅凭一个孩子的一面之词，便真的要替别人家的孩子取名，且不说人家家长知不知情，要是家长不认，那岂不是闹了大乌龙。更何况，她居然头脑发热地把孩子带到了裘老面前，要是再给裘老惹来麻烦，那就糟糕了。

　　瞧瞧她做的什么糊涂事！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对裘老先生表示歉意，“裘先生，今天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征得家长的同意就把孩子给您带过来了，让您为难了，我这就把孩子送回去。”

　　裘文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