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子非我

12、婚宴

　　我身上的伤稍微好点之后，便天天拖着绿儿往我新添的产业锦绣山庄跑。不是我吃饱了撑着，非要来来回回的折磨自己的□□，而实在是…实在是我受不了王爷府上那些个丫鬟们。

　　在闻人乐胤的亲事定下日子以后，他府上的丫鬟们便整日顶着一张苦瓜脸为王爷府张灯结彩，布置新房。这群花样年华的小丫头们，每天泫然欲泣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弄得我的心情都跟着悲苦起来。我想要回颜府，闻人乐胤又不允，说是在王爷府他也好方便给我看病抓药。我掐掐手指一算，原来，离我中烈隐花之毒，已将近一个月了。

　　我第一天兴致勃勃奔到锦绣山庄的时候，正巧撞上那前任老庄主往山庄门外搬着行李。他身后是一群锦绣山庄的弟子小厮，正眼泪婆娑地跟他道别。他就站在那夕阳下，抬头看着大门上方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脸上深深的皱纹显得特别沧桑落寞。

　　我当时就被绿儿扶着站在一旁，咳了咳，道：“老庄主这是要去哪里啊？”

　　他回过头来望了我良久，低声说：“自然是回家。老夫原本也只是代为管理这山庄，既然郭家已经将它输给了你，它就是你的了。自然也用不着老夫了。”

　　我点了点头，道：“确实，以后我就是庄主了。”

　　老头晃了晃，低了头揣着行李准备离开。

　　我又说：“可我还缺个总管，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老头顿住：“总管？”

　　我又点头，往那山庄走去。门口送行的弟子自动自发分成两半让我通过。我料定老头子会跟过来，于是一边走一边说：“本小姐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哪有时间天天闷在这里管东管西的。我不过一时兴起找郭明瑶要了这山庄，说到底也是看上这儿能为我多添几两银子而已。你既然已经做上了手，便继续做下去，替我赚点零碎吧。”

　　老头犹豫道：“锦绣山庄历代都是为郭家所有，历任庄主都是为郭家服务，还从没有过先例…”

　　我说：“这样啊。你若放心这历~代产业在我手中经营，便回去吧。”我觉得我真是越变越奸邪：“不过我可不保证，这历~代产业，在我手中能活过几日。”

　　于是老头子便在锦绣山庄留了下来，过着虚权架空实权在握的日子。

　　这老头子名叫王家峰。降级以后庄里对他的称呼也从王庄主变成了王总管。不过他并不在意。我时常往这里跑的那几天最喜欢的事就是跟他抬杠。这老头虽然古板迂腐，但每回我对他的作品鸡蛋里捡骨头之后，他都会涨红着脸瞪我老半天，最终又趋于妥协，委实可爱得很。几次三番以后，王老头看我的眼睛已经泛着光芒，时不时就会拿着作品与我商讨一番。有一回他拿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对衣放到我眼前要我评论。那是一双喜服，以红色和紫色为主色调，底纹绣着龙凤纹样，袖口缝着紫金滚边，精致又不失大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

　　他仔细将那衣服平摊开来，然后睁着星星眼看我。

　　我盯着那精致的暗纹，脑海中浮现闻人乐胤与郭明瑶金光闪闪站在一起的场景，摸了摸那袖口，只说了一个字：“丑。”

　　而现在，这俩人就穿着那一对其丑无比的华贵喜服站在不远处。

　　祈国民风较为开放，女子不必遵守婚前不见生人的信条，结婚时头上也是不盖喜帕的，是以，我现在这角度能清楚看得到郭明瑶那笑得快开花的明艳脸蛋。

　　我走上前去微微福了福身，将一个半只手臂见长的锦盒递给闻人乐胤，道了声祝福，便往自己那桌走去了。那锦盒里装的是一尊送子观音。之前那尊被刚穿过来的我给打碎了，而我又实在在送礼方面没什么经验积累，便顺着如玉以前准备的礼物再去买了个一样的。

　　我交完贺礼来到密友们帮我留的一个空位上，本来打算安安静静等饭吃，结果越等越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因为这周围密集的视线都是聚焦在我身上的。旁边的陌生食客看我就算了，毕竟我是传说中恶劣嚣张还情场屡屡“失意”的主角；郭明瑶看我就算了，毕竟这的确是她向我耀武扬威的好时机。可是闻人乐胤也一个劲儿盯着我看，就说不通了吧。更说不通的是，郭明瑶那秃了半边头的老爹也盯着我猛瞧，一边瞧一边喊着“贤婿，贤婿。”可是郭老爹，娶你闺女的又不是我，你望着我喊贤婿干什么啊？！

　　我给自己斟了杯酒，刚准备往嘴里倒，呼啦一下手上空了。我惊讶地望去，原是张延显以秒速冲过来夺了我的酒杯一饮而尽。旁边他的家丁慌忙将他扶按到座位上，又是接杯子又是递巾帕，还抽空慌张歉意地看着我。

　　我们这桌不平静，旁边那桌却是平静得异常。

　　李裕自从上回在皇宫花园与我闹了矛盾以后，几乎没有再涉及我们这帮纨绔的交际圈了，是以这次酒席都没和我们坐在一起，而是随他父亲坐在了旁边席位上。我透过发酒疯的张延显看到李裕背对着我们一杯一杯灌着酒，身影极其寂寥。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话说回来，祈国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不拘礼节，但这婚俗程序却也是繁复的。新郎新娘拜了三拜还要敬酒，交换信物，承诺誓言，等等等等，繁琐的很。我抬头看了眼郭明瑶双颊绯红，含情脉脉地盯着闻人乐胤的样子，便再无食欲，又重新倒了杯酒开胃。

　　“啪”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猛然落在我们桌上，将我们这些正在行酒令的人堪堪吓得一愣。

　　那庞然大物趴在我面前，眯着小眼睛对着我，眸中水雾朦胧，不是张延显又是谁。

　　“牡丹，牡丹，你为什么要嫁给皇上？”

　　啧，这孩子，喝高了吧。

　　他的家丁立马上前要将他拉下桌子，却怎么都扯不动他，反而被他一巴掌推出去好远。

　　张延显用手扶了我肩膀，晃了半天道：“噢，你不是牡丹，你是如玉，如玉。”又问：“如玉，你为什么要嫁给皇上？”

　　我顿时汗颜：“我没嫁给皇上。”

　　“噢，你是，你是喜欢三王爷的，当然不会嫁与皇上。可是牡丹为什么要嫁给皇上？”

　　“……我也没有喜欢三王爷。”

　　“你说谎！”张延显突然大叫一声，战战巍巍从桌子上爬起来，居高临下指责我：“你就是喜欢三王爷！”

　　孰知我这性格，是遇强则强。眼前张延显气势甚为雄伟的一吼，激起了我豪气万千的内心。于是乎，我也跟着一拍桌子，大吼道：“谁说我喜欢他？要我喜欢有妇之夫，我还不如去喜欢我的亲哥哥！”

　　顿时四周一片安静，只余下张延显在桌子上跳舞的诡异声响。我望向颜如旭的方向，彼时他大概正咬了只鸡腿，那鸡腿在万般沉寂的氛围中，“啪”的一声又跌回了盘子里。

　　突然觉得一道视线射向我，我转头望去，看到闻人乐胤一脸风雨欲来地表情。我心叫不好，这些日子我在他府上闹腾得不够，现下又大闹他的大喜之日，是个人都要生气了。

　　我急忙想采取补救措施，哪知一张口，话说不出，却有一股熟悉的腥甜之气涌上喉咙。眼前又开始涣散，貌似有人想过来扶我，又貌似有人急急逃离我身边，四周乱得一团糟，耳边甚至还有张延显难听跑掉的歌儿。

　　“你，李裕，你放开我！”

　　“明瑶，明瑶，不要离开…”

　　“如玉小姐…!”

　　“乐胤，你要去干嘛？”

　　“牡丹牡丹最美丽哟~百花齐放最娇艳哟~”

　　……

　　我扶着桌子软软倒下去之前，有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我。我手抚过那一片精致的绣文，心叹道，不知道我方才一口血喷上去，这衣服还能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