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夫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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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夫人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婉筠暗自留了一人在这。她在江南时就以才女之名著称，只是她后来嫁给王川，深居内宅相夫教子，才逐渐隐没了才名。
苏夫人不说，只是静静地坐在王川墓碑旁。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又摸出两个小酒杯，在酒杯中分别倒入酒。
苏夫人边倒边说，“早告过让你少喝酒，你不听，每回都要挨我骂。现在我让你喝，你却不在了。”
酒杯倒满后，苏夫人一手一个，苦笑道，“想起来我们洞房时还没喝交杯酒呢，不过这也怪我，我是滴酒不沾的人。今天我就破例一次，替你圆了这个遗憾。”
说完这句，她手呈交杯状，喝下朝自己的那杯，只是对面那杯酒却无人饮下。
泪从苏夫人面颊滑下，她放下酒杯，气愤拍了拍身旁的墓碑，“你这匹夫，怎么就这样抛下我不管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同意，你不是最厉害的总督吗，怎么就这么死了？”
又低落埋怨道，“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嫁你了。”
往日苏夫人生气也爱与王川这样说，可每当这时，王川就会抱着苏夫人认错，不停地说，“那可是不行的，不然我家夫人去了别处要受气喽。”
王川是阳城出了名的妻管严，夫人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把他夫人视若珍宝。在这个三妻四妾的社会，他允诺他夫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没作假过。
只是如今苏夫人依然是那句话，可无人再回应，或许风吹动竹叶的声音，便是王川在给苏夫人的回复。
苏夫人将那盏没人喝下的酒，洒在王川墓碑前，“你最喜欢的酒，我给你带来了，可不要再在地底下偷骂我小气了。”
“咱儿子还小，不过刚到而立，你在底下多照顾些，别让他被欺负了。”
“你说你，都快当阿翁的人，还带着儿子乱跑，现在好了，你们俩都跑远了，就留下我这个老婆子和若姝孤苦伶仃的。”苏夫人拿帕子擦着脸上滑落的泪。
苏夫人看看另一块墓碑，那里埋葬着她的儿子，她用袖子擦擦上面的尘土，不停自言自语道，“若姝马上就要生了，你也不留下来看看她，真是和你那老子一样绝情。将来你孩子出世，连父亲都没见过，你不怕他被人欺负啊？”
苏夫人说着说着，语意不清起来，泪水决堤，“阿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自小体弱多病，胆子也小，怎么这回竟这样果决地上战场去了。阿母当年生你时，可是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怎么忍心把阿母丢下？”
苏夫人就这样在风里哭了半晌，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展现自己的脆弱。王川走了，她就是阳城的掌事人，若她也哭得不省人事，如何安顿阳城百姓。
哭够了，苏夫人抱着王川的墓碑，头靠在上面，悄声地说话，只有她一人能听见，就像在王川耳边说话般，对墓碑轻声道，“偷偷告诉你，我在酒里下了慢性毒。婉筠不会知道的，他们几日后就会离开阳城，等他们走后我就下去陪你。”
苏夫人对天怅然，“那年，你以大雁为聘礼，托我以中馈。大雁是忠贞之鸟，一方死另一方也不苟活，我亦如此。只是可怜了若姝和她肚中的孩儿，是我们老王家对不住他们母子。将军是个可信之人，他会替你守护好阳城，也会照顾好他们母子。”
苏夫人闭眼，深深呼口气，淡然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下辈子，你我可得快些相遇。”
说完，苏夫人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将脸上的擦干，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离开了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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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布和有节奏地敲着书房的门，他知道昂沁肯定在里面。
没一会儿，房内传出脚步声，门打开了。
布和回头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后，闪进屋内，将门关好。
布和右手拍向左肩跪下，左手手心托举一封圈成圆柱的纸条，“王爷，老王爷今早送来的。”
纸条上用蒙文写着，“那达慕将近，速归。”
昂沁看完后，将纸条扔进火炉，让布和站起来。
“查的怎么样了？”昂沁坐回扶手椅，靠着椅背问道。
布和摇摇头，“土默特还是探不出消息，不过鞑靼部已经被占领了。鞑靼部本就军力弱，被占领其他部落也没有很意外。”
“土默特为什么探不出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人总是走到一半就没消息了，似乎有人在那等着一样。”
昂沁沉思片刻，点点头，“看来土默特我们得亲自走一趟。”
布和笑笑，打断这严肃的氛围，对昂沁眨眨眼，意味深长道，“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那达慕大会吧，到时你不用亲自去土默特，他们应该也会来找你。”
昂沁甩桌子上的一本书扔给布和，“本王的事用得着你管。”
布和接住嘿嘿笑骂道，“你就在这跟我贫吧，我看到时候你怎么跟公主解释。”
昂沁让布和滚出去，布和将书放回去，认真道，“我们已在外面逗留了许久，是时候回去了，最近旗内可不安宁。”
昂沁点点头，让布和回去赶紧收拾行礼，打算明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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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筠确定苏夫人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忙将苏夫人迎回府。
他们依然穿着白麻衣，府里也挂着丧幡，毫无人气味。
“婶子，逝者已逝，我们还是不要太悲哀的好。”婉筠给苏夫人倒杯茶安慰道。
苏夫人微微一笑点点头，抿一口茶，声音低哑地问道，“若姝怎么样了？”
“婶子不必担心，嫂嫂早早地就睡了。她这几日身心交瘁，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苏夫人擦擦眼角，“多谢殿下替妾身照顾我那苦命的儿媳。”
婉筠摆摆手，“婶子跟我客气什么。”
“我那儿媳才嫁进我家不过一年有余，就遇上这等状况，真是对她不起。”
婉筠拍拍苏夫人的背，“婶子这几日也累坏了，早些休息吧。”
苏夫人摇摇头，“回来的时候看见府里有人在搬东西，殿下可是要走了？”
婉筠点点头，几刻钟前昂沁就与婉筠商量好明早就走的事宜，她不舍道，“叨扰多日，也是时候该走了。”
苏夫人垂下眼，拉起婉筠的手，“有劳殿下这几日的照顾，说起来，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妾身。”
婉筠细细打量苏夫人，脑中并未有与之相似的人，摇摇头。
苏夫人莞尔一笑，仰头回忆道，“殿下不记得也正常，妾身的娘家是江南的商贾，主要从事织布业。那年妾身还是未出阁的格格，曾跟家父一起为太后送过新布料，只在跪拜时匆匆看了眼殿下。”
“殿下那时应该只有七八岁吧，粉妆玉琢的，让人看了就欢喜。”
苏夫人说话顿了顿，“……也是在那年，我遇见了正巧探望殿下的老爷。”
婉筠听了这故事，真是让人唏嘘。想不到总督夫妇两人竟都是自己的旧相识，也是因自己而结缘。老天可真是造化弄人，让他二人生出这样的缘分，却又让这对金童玉女就此阴阳两隔。
苏夫人掩唇轻笑道，“话说当年你王叔向家父求娶妾身的时候可没少挨打，家父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恼，他就站在妾身府邸门前，笑着说，‘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没理想，没志气，成不了大器。’”
苏夫人讲述这段故事时，唇角虽翘着，但目光温柔，眉眼中尽是怀念。“那时坊间都笑他没出息，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可妾身却觉得，他比那些只会做弄风雅躲在媒婆身后的少爷有志气多了。那时，妾身便认定他是我此生的良人，誓要跟他双宿双飞。”
婉筠看着苏夫人回忆自己当年的少女心事，仿佛面前不是半老徐娘，历经丧夫丧子之痛的总督夫人，而是涉世未深，遇见心悦之人的豆蔻小姐。
苏夫人聊起过去，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从儿时未出阁聊到嫁给总督。婉筠也不打断她，静静地坐在她身侧，听她诉说。
眼见日头越来越往下走，天也渐渐暗了下去，苏夫人才止住话头，恼怒自己道，“瞧我，一说起这些事竟止不住了，殿下明日就走了，我可得为殿下好好准备个送行宴。”
婉筠忙摆手，“婶子够劳累了，不用再麻烦做顿饭了。”
苏夫人想想道，“殿下可会下厨，不如殿下同妾身一起？”
婉筠一愣，她从没学过烹饪。上回在静贵妃那只是打个下手，帮忙洗洗菜，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倒是容妃学会做了几道菜。所以苏夫人这样问，婉筠只好惭愧摇摇头。
“殿下是金枝玉叶，没下过厨也正常。若殿下想学，我可以教你。”
婉筠想了想，若是昂沁吃到自己做的菜，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苏夫人看婉筠那羞红的脸，笑了起来，打趣道，“我看呐，殿下这是想到额驸了。”
婉筠低眉含笑，对苏夫人行一礼，“让婶子见笑了，那有劳婶子指点，还请婶子不要嫌婉筠愚笨的好。”
苏夫人扶起婉筠，讪然笑道，“怎么会，殿下冰雪聪明，想是一点就通的。”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夫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