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就是个夭

4、两杯牛奶

　　004两杯牛奶

　　宋离的眼泪说来就来，弄得宁初唐手足无措，他这些年枪林弹雨几经生死，自认为心肠比谁都硬，却没办法面对这双泪汪汪的眼睛。

　　即便是他能感觉得出来，这小孩八成是演的。

　　那又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演技高超，宁初唐甘拜下风，连忙道：“好好好，我去，你别哭。”

　　目的达到，宋离才不会真的掉眼泪，他一秒恢复平静，“那你这一周要听话，好好恢复，不要耽误了正事。”

　　宁初唐：“……”
　　宁初唐自认为阅人无数，但像这小孩这样收放自如的还真的少见，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连上扬的眼角都透露出狡黠。

　　“你这……小孩，跟我演戏呢？”

　　宋离笑得天真，“可是你已经答应了呀。”

　　那一瞬间，宁初唐有些恍惚，他只觉得脑子里似乎有电流歘欻流过，莫名其妙地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词：色令智昏。

　　-

　　宁初唐的命确实够大，在小诊所换了两次药之后，竟然奇迹般地和常人无异了。

　　袁三川都觉得是个奇迹。

　　那么血糊拉碴的一个人，硬是又变得生龙活虎了，袁大夫对自己的医术有正确的认知，他委婉道：“兄弟，我觉得你还是到市医院拍个片子，做个全身检查，别有什么内伤。”

　　宁初唐不以为然，这样的伤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身体恢复到这个程度已无大碍，都说久病成医，他大概也差不多，只是这次膝盖应该是落下根了，站久了觉得有些僵硬。

　　一周过去，宁初唐走路已经没有异样了，家长会前一天，宁初唐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提回来几袋子衣服，还扔给宋离两捆崭新的人民币。

　　宋离不明所以，他其实并不缺钱，两位家长留下的钱足够他读完大学了。

　　看着他茫然的眼神，宁初唐忍不住笑，“怎么，要做大善人呢？我在你家里吃住，总是要交伙食费的。”

　　宋离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对于金钱还没有太理性的概念，宁初唐说是伙食费那就算是吧，他也没有拒绝，拿起钱放到了茶几的抽屉里。

　　“那你以后买菜就从这里拿。”

　　自从宁初唐展示了厨艺之后，宋离提了一个“夜宵”的要求，楼下卖菜的小超市很方便，宁初唐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两人就这么奇怪地成了一个组合。

　　宁初唐很安静，这一点很让宋离满意，之前他的家总是战火不断，两位家长不吵架的时候很少，他那个时候多希望这个家能够安静一些，可真到了家里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却有些睡不着。

　　但这一周来，宋离睡得很好。

　　宁初唐话不多，恰好能和宋离聊几句。

　　“明天要去学校。”

　　宁初唐指了指衣服，“知道，我特意置办了一身行头，不会给你丢脸。”

　　宋离走过去打开了包装袋，眼里闪过一丝好奇，袋子里是平平无奇的黑色西服，灰色衬衣，他不免觉得有些失望，这样的衣服未免有些太普通了，就连宋宏远的衣服也比这看着高级。

　　但是，宋离的这个想法第二天就被刷新了。

　　普通的衣服穿在宁初唐的身上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三十岁的男人，眉眼早就褪去青涩，嚣张飞扬的气质在黑色西服的压制下变得沉稳，宁初唐的五官算不上出众，但组合在一起又出奇地和谐，就连眉角的伤疤都恰到好处。

　　宁初唐很少这样“打扮”自己，为了这次家长会他算是豁出去了——其实目前这种情况，他并不适合抛头露面，很多情况晦暗不明，他随时都可能再次遇险。

　　很多事情都在悄悄失去控制——他还不至于禽兽到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产生什么感觉，但却无法拒绝他的眼泪，哪怕那是假的。

　　这些年真真假假经历过太多，他有时候会有一种在梦境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轻飘飘的，但宋离给他的感觉就很踏实，仿佛两人认识了很久。

　　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很微妙。
　　宁初唐觉得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够这样隐匿一隅，都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宋离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帅气，性感，还有什么……宋离看得自己心跳有些加速，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自己长大了之后，能不能像宁初唐这样？

　　大概不能吧？
　　至少身高就很难达到。
　　宋离几不可见地叹口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天早晨宋离少见地喝了两杯牛奶，看到宁初唐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我还长个呢。”

　　对于这个说法，宁初唐深以为然，“确实，你需要长个。”

　　这个说法让宋离有些不高兴，“我也没有很矮。”

　　明明是你自己太高了。

　　“到了学校，你不用多说话。”宋离小大人一般叮嘱，“我们班主任可能会找你谈话，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宁初唐点头，表情有些凝重，家长会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对了，”宋离抬头，“我都忘记问你，你有家人吗？有孩子吗？有老婆吗？”

　　宁初唐哑然，这个笨孩子，到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些吗？

　　“是我的错。”宁初唐说，“你说的这些，我暂时都没有……家长会，我是第一次参加。”

　　-

　　红城二中的百日誓师大会是个传统，大概从恢复高考制度延续到现在，对于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大会，宋离谈不上反感但也绝对不会喜欢，但今天他似乎心情不错。

　　整个高三有二十个班级，学生和家长一起差不多两千多人，操场上彩旗飘飘人山人海，宋离所在的博雅班在队伍的最右边，宁初唐就坐在宋离的身边，他身材高大，小板凳显得有些滑稽，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宋离悄声问：“你，还疼不疼？”

　　宁初唐意味不明地扫了身边小孩一样，这话问得让他有些不想搭茬，摇摇头没说话。其实，他的膝盖还真是有些不适，刚才还不觉得，宋离问了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加重了。

　　会场喧嚣，是很好的隐匿场所，宁初唐眉头微皱，这点疼痛他还不至于忍不了，只是身边这个小孩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

　　低头，两人蓦然对视，他额头逼出一层薄汗。
　　宋离察觉出来身边人的异常，手掌放在了他的膝盖上，“……你没穿秋裤？”

　　西装裤布料不算厚，顿时传来微热的触感，疼痛似乎被中和了一些。
　　宁初唐：“……”

　　前面的孙睿不时地回头看宋离，然后目光落在他身边的男人上，不只是这一道目光，事实上宁初唐一来几乎就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

　　这人身高样貌出众，气场强大，很难让人不注意。

　　誓师大会并没有持续多久，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校长做总结性的动员讲话。

　　宋离听得索然无味，他对自己的成绩还是了解的，即便是语文只能考一百分左右，他的总分也能到650分左右，这个分数在N省可以挑选一个不错的大学了。

　　会议结束的时候，宋离几乎昏昏欲睡，班主任范美丽眉头紧皱地走过来，“宋离，还有宋离家长，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果然——
　　宋离无奈地看了宁初唐一眼，男人冲他眨眨眼，安抚的意味明显。

　　博雅班的班主任多少还是有些特权，比如范美丽有一间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宋离不是第一次被叫到这里，他已经做好了范美丽长篇大论的准备。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范美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办公室门口一阵喧哗。

　　“孩子誓师大会都能迟到，你还能干点啥！”
　　“你还知道说我，你自己不也是迟到了？”
　　“我——”

　　这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吵架的出去吵！”
　　范美丽风驰电掣般走到门口，想着关门来着，却发现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宋离的父母。

　　场面一度尴尬。
　　宋离咬定宁初唐是他叔叔，然而宋家的两位家长坚定地说不认识这人。

　　宁初唐拧着眉毛一声不吭，宋离似乎也不愿意解释。

　　最后，范美丽一拍桌子，吼了一嗓子，“都安静！听我说！”

　　“高考只有最后这三个月了，考试的重要程度我就不说了，宋离比其他同学岁数小，这个时候更需要家长给予关心和支持……”

　　宋宏远叹息：“我工作太忙了，实在是有些顾不上……”

　　林岚也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海市，晚上还得飞回去。”

　　范美丽紧握拳头，她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父母，这么优秀的孩子，他们是怎么舍得的？

　　宋离夹在几个大人中间，表情有些游离，他实在是厌倦了父母的这种态度，顾不上，太忙了，可是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他。”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