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乘》梦阿喜

5、第 5 章

　　那段日子江至无比煎熬，忐忑地等待录取结果，天天练球也心不在焉的。出结果那天，一大早楼下又传来了魔音灌耳。
　　“沈呈未——赶紧的——”
　　窗外沈呈未的声音随之响起，“考上了吗？”
　　“哼，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大鹏语气中难掩自豪，“我舅舅说了，擦边儿过！”
　　“牛逼！”沈呈未赞叹一句，然后就没了动静。

　　江至坐在电脑前等待着放榜，听到窗外的对话愈加躁动不安，皱着眉头一遍遍刷新着网页。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老妈去开了门，隔着墙体能听到是沈呈未的声音。
　　江至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等待着悬在头顶的那把刀落下，也顾不上去接待沈同学。
　　“江至，”沈呈未敲了敲卧室门，“我进去了？”
　　“进。”

　　这是沈呈未第一次进他的卧室，顾不上仔细观摩，只匆匆一瞥，脸上带着笑意：“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肯定可以去十一中了。”
　　“结果还没出来呢，你怎么知道？”
　　“你没听见吗？大鹏说他擦边儿过，你知道他考了多少分吗？”
　　江至摇摇头，心如擂鼓，竟觉得紧张，“你少卖关子。”
　　“570！”沈呈未说道，“他舅舅在十一中年级组，这消息肯定不会有错。”
　　“真的？”江至不禁睁大了眼睛。
　　沈呈未点了点头。

　　窗外又传来大鹏的嘶吼声：“沈呈未，你哪儿去了？非得老子上去请你下来吗？”
　　“这谁家孩子啊隔三差五过来喊，再扰民我找物业把你赶出去了。”
　　“对不住奶奶，我这就不喊了。”

　　沈呈未撇头看了看窗外，又收回视线，“打球去吗？介绍大鹏给你认识。”
　　“不了，”实话说江至对认识一个陌生人还是有些抵触，“下次吧，我再等等录取结果。”
　　“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至只觉得难熬，等到时针指到9的时候，他深呼吸一口气，刷新一遍网页，输入自己的姓名和准考证号。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已被南州第十一中学录取’一行字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激动地跳起来。

　　“Yes！Yes！”他在房间里蹦了蹦。
　　正巧老妈推门进来，见他激动的样子愣了下，唇角弯起，“被十一中录取了？”
　　“嗯！”江至点点头，看到钻进来的周凡凡，跑过去抱着她转圈圈，惹得妹妹咯咯笑个不停。
　　老妈难掩笑意，“行了你慢点儿，别摔着他。好消息，我得给你周叔打个电话。”
　　江至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好在老妈心情不错，哼着歌去拿手机打电话了，并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

　　晚上周叔回来地很早，拎着一堆菜，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吃饭的时候他甚至准备了两个小酒杯，倒上了酒，“江至，陪我喝两杯？”
　　“他还未成年呢，喝什么喝。”老妈把其中一个杯子拿回来放到自己这边，“就喝果汁儿。”
　　“行，”周叔并不在意，美滋滋地和老妈喝了好几杯。

　　吃完饭依旧是江至收拾餐桌碗筷，一回到卧室就忍不住打开电脑开始查看十一中的官网资料。
　　这时卧室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周叔的声音，“江至，我可以进去吗？”
　　周叔毕竟是当老师的，比老妈有素质得多，不得到应允从来不会擅自开门闯进来。
　　纵是如此，也不影响江至厌恶他进来，但想起老妈之前的话，他还是硬着头皮答了一声‘请进’。

　　周叔一进来就关上了门，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纸袋。他坐到床边，将袋子递过去，“儿子，送你的。”
　　江至没有接，只回头看了一眼，纸袋上某手机品牌的logo低调却显眼。
　　他皱皱眉，“周叔，您没必要对我这样。”

　　周叔不以为意地笑笑，抬手搭在江至肩膀上，手指不轻不重捏了捏，“我知道你和你妈妈以前过过苦日子，见多了人情冷漠，但现在你妈妈嫁给我，还给我生了个那么可爱的女儿，我很感谢她。咱俩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我绝不会让你们娘俩再过以前那种生活，别人有的你也会有，你不用羡慕任何人。”
　　被周叔搭着的那侧肩膀好像被五指山压着，明知是错觉，可他还是觉得血流不畅，酸麻难忍，却一动也动不了。
　　周叔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将手机放到江至书桌上，转身出了卧室。

　　在知道江至顺利被十一中录取之后，周边人好像都被喜悦感染，沈呈未早上下楼的时候都是几步蹦下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敲门，穿戴整齐拎着公文包的周叔就把门打开了，还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周叔理了理衣领，“你找江至吧？他一早就出去了，早饭也没吃，我看他拿着篮球，你去球场找找。”
　　“好嘞，谢了周叔。”

　　篮球场就在器材广场旁边。沈呈未知道他在哪儿之后也不着急，去小区门口买了一份早点才去找他。
　　早上天气凉爽，很多人趁着这会儿功夫抓紧时间运动，但大多都是退休的老年人和放暑假的孩子。沈呈未到球场的时候，远远看到江至穿着一身黑底白边的篮球服练习投球，旁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胖子给他计数。

　　沈呈未觉得神奇，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能看出来江至是个很讨厌社交的人，和陌生人能不交流就不交流，那这小胖子是怎么来的？
　　“他要玩儿我的球，我没理他，他自己就在一边数数，”江至坐到球场边的休息椅上，接过沈呈未手上的早点，往嘴里塞了一颗包子，“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点？”
　　“下楼的时候碰见周叔，他提了一嘴。”
　　江至没吭声，继续吃自己的早点。

　　沈呈未看着小胖子拿着篮球艰难地投向篮筐，好半天一个都没进。
　　篮球是江至过来吃饭之前递给他的，虽然依旧冷着脸没和小胖子说话，但小胖子还是开心地蹦着给他道谢。
　　江至吃完饭收拾了垃圾，沈呈未一个自来熟，没多会儿的功夫就认了小胖子当徒弟，还认真地指着江至给他介绍，“这位是你大师兄，以后一定要尊师敬长，完成我们篮球教的大业，知道吗？”
　　小胖子点点头，睁着清澈的眼睛一副受骗而不自知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对江至鞠了一躬，“大师兄好！”
　　江至张了张嘴，憋出个‘嗯’字，瞪了一眼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的沈呈未。

　　两人带着小胖子玩了会儿球，夏天气温上升很快，天刚一热，小胖子那一直和老友聊天的奶奶就过来喊他回家了。小胖子依依不舍，边被奶奶拖着走，边回头冲他们喊：“师父，大师兄，我们明天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沈呈未笑着冲他摆摆手，甚至还强行拉起江至的手臂一起摇摆。
　　“我活了十多年没干过这么有病的事儿。”江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抱着球转身走开。
　　“干嘛去？”沈呈未追问。
　　“回家！这么热的天，要晒成干儿了。”

　　“钱收好了，想吃什么自己去买点儿，出门的时候锁好门，别忘了拿钥匙。”
　　周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江至嘱咐。
　　老妈一手抱着凡凡，一手拎着一个小水壶，“行了，马上高中生了，就这么两天，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么。收拾好了赶紧走，到你妈那儿又得中午饭点儿了。”

　　一整个暑假周叔都在忙着补课，好不容易有几天休息时间，决定带着妻子和凡凡回老家看看母亲。虽然是名义上的奶奶，但江至和那边亲戚并不熟悉，统共就见过两三次面，因为不自在，后来直接就不去了。
　　“有什么事儿就给我们打电话，晚上别开一整夜空调，容易生病。”都迈出门口了，周叔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江至点点头，捏了捏周凡凡胖嘟嘟的脸蛋，“拜拜，凡凡。”
　　“zhezhe，拜拜。”周凡凡抬手摆了摆。

　　老妈他们走了之后，家里瞬间变得安静空旷，一个人独享整个空间的舒畅感让江至松了口气，整个人也自在很多，窝进沙发看了会儿电视，茶几上还有半袋儿周凡凡吃剩的薯片，也被他吃了个干净。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突然觉得饿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楼下买点东西吃。
　　没成想刚打开门就撞见正要敲门的沈呈未。

　　对方竖起大拇指一指楼上，“走，吃饭去，我爷爷做了炸酱面。”
　　江至愣了愣，“去你家？”
　　“不然呢？”
　　“……哦，”除了查成绩那天去过三楼，江至从没去过沈呈未家，面对这突然的邀请竟觉得有些紧张，“那我……要给爷爷带见面礼么？空手不合适吧。”
　　沈呈未露出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别废话，赶紧锁门上来，一会儿面坨了。”

　　沈爷爷是位退休老教师，家里摆了不少书，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还有个玻璃橱柜放着一堆证书和奖杯，据沈呈未介绍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
　　“爷爷真厉害啊。”江至由衷感叹。

　　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的沈老爷子正巧听见这句话，发出爽朗地笑声，“书为那小子也不错啊，你们家也摆了不少证书吧？”
　　江至过去接过菜放到餐桌上，“嗯，不过都摆在他们卧室。”
　　“还是老样子啊，他年轻时候得了证书，装得淡泊明志，其实是拿回家自己偷摸欣赏。”
　　“快吃饭，我都饿了。”沈呈未去厨房把切好的黄瓜丝和小葱端出来，又捞了三碗面条在餐桌上摆好。
　　“谢谢。”江至道了声谢，又惹来沈呈未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天天教他打球，带早点送零食请吃饭，这么久也没听见过一声谢谢，这怎么在爷爷面前又成乖乖小白兔了？

　　沈爷爷做的炸酱面很好吃，哪怕周叔厨艺也不错，平时也做过炸酱面，但和沈爷爷做的比起来，味道就差了些。
　　“这两天你家里没人，就在这儿吃饭吧，”看着江至胃口大开的样子，沈爷爷笑眯眯地很满意，“以后吃腻了家里的饭，也可以上楼来吃。”
　　沈家的热情与自来熟真是一脉相承，还没一顿饭的时间，沈爷爷就差当场认江至当干孙了。
　　江至有些局促，“还是不麻烦爷爷了。”
　　“麻烦什么啊，大鹏那孩子就经常过来，添双筷子的事儿，”沈爷爷想起什么，转头为沈呈未，“对了，这怎么好一阵子没见大鹏了？”
　　“考上十一中了，他爸奖励他带他旅游去了，快回来了。”
　　“等回来了叫他来家里吃饭。”
　　“行。”

　　听着沈呈未和爷爷的交流，江至默默吃着碗里的面条，很快吃完一碗，筷子还没放下，沈呈未就抄起他的碗又去厨房给他捞了一碗面条。
　　实话说他的确还没吃饱，但第一次来别人家吃饭，上来就是两大碗，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沈呈未知道他的饭量，自不必多说，再瞅了一眼爷爷，老头儿也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江至默默吃完第二碗面，肚子告诉他他已经饱了，但大脑告诉他再来一碗也能吃得下。
　　沈爷爷的炸酱面不知道怎么做的，咸淡合适，面条筋道，酱汁里还有炸过的肉粒，香酥有嚼劲。江至觉得整个炸酱面的灵魂就在这肉粒了。
　　已经吃完面的沈爷爷在一边看到他纠结的神情，笑呵呵地问：“再来一碗？让小未给你盛。”

　　“别了吧。”沈呈未犹犹豫豫，按照平时的饭量，江至这会儿肯定饱了，但看他的眼神，又的确是想再来一碗的样子。
　　沈爷爷不高兴了，一巴掌拍在孙子后肩，“哪有不让人吃饭的道理？你从小我是这么教育你的？”

　　“不用了，爷爷，我吃饱了。”江至生怕爷爷有什么误会，结果这苍白无力的解释在老爷子眼里成了‘因孙子不得体的一句话导致性格本就见外的江至愈加不好意思从而没办法吃饱饭’。
　　思及此，沈爷爷瞪着自家那不听话的孙子，“快去！”
　　“唉——”沈呈未叹了口气，认命地端起江至的碗又盛了一碗面。
　　于是，江至在吃饱的情况下又心满意足地吃了第三碗面。

　　吃完饭，沈爷爷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沈呈未和江至收拾餐桌，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江至终于忍不住揉了揉肚子，站在一边当甩手掌柜，“你洗碗吧。”
　　“哟，这会儿又不见外了？”沈呈未打趣道，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利索地洗着碗筷。
　　“嗯，撑得难受。”
　　“第三碗我都没敢给你盛满。”沈呈未将洗好的碗放进橱柜，转头看见江至一言不发，只皱着眉揉肚子，不免有些担心，“真难受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消食片。”
　　不等江至制止，他已经跑到客厅，问沈老爷子有没有消食片。

　　沈爷爷浑厚地声音里有疑惑有担忧，起身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真撑着了？哎呦，你去我房间床头柜子找找，看看有没有。”
　　爷孙俩一顿翻腾，最后好容易从电视柜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一板已经缺了两颗药的消食片。沈爷爷喊了正在厨房悔不当初羞愧难当的江至一声，让他出来吃药。

　　江至走出来，耳朵尖有些红，低着头不敢看爷孙俩的表情。
　　沈爷爷笑呵呵地说，“大鹏第一次来也是，吃撑了，这健胃消食片还是那次他吃剩下的呢。”
　　正抠药片的沈呈未愣了下，回想大鹏第一次来爷爷家吃饭是什么时候，低头翻找铝箔上的生厂日期，啧了一声，“过期了。”
　　正眼巴巴等着消食片救命的江至轻轻‘啊’了一声。
　　沈呈未将过期药丢进垃圾桶，换鞋出门，“等着，我去外面买一盒。”

　　江至看着他匆匆出了门，有些懊恼。为什么要来别人家吃饭？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为什么沈爷爷做饭那么好吃？完了，以后肯定会被沈呈未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