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乘》梦阿喜

4、第 4 章

　　之后连续三天，沈呈未在早上吃完饭后，按时按点来楼下敲门，江至从最开始的不情愿，逐渐开始期待每天早饭后的敲门声。
　　周叔看到继子的变化，自然很高兴，甚至邀请沈呈未中午来他们家吃午饭。
　　江至皱眉，“他不吃。”
　　嘴张半截一个字儿都没来得及吐出的沈呈未愣了愣，看了江至一眼，认真地点头，“是的周叔，我回家吃就行，不麻烦您和阿姨了。”
　　“走吧。”江至轻轻推了沈呈未一把，关门离去。

　　沈呈未今天穿了一件灰绿色T恤，黑色运动短裤，手上拎着一个葫芦形运动包，里面装着一副乒乓球拍。
　　昨天他们说好了要去小区的健身广场打乒乓球。

　　“后天就要出中考成绩了，”沈呈未边走边来回甩着运动包，“我应该会去十一中。”
　　被运动包有意无意碰了好几次胳膊的江至猛地抢过包，“我忍你很久了！”
　　说完，拎着包报复性甩了甩，故意将包砸到沈呈未胳膊上。
　　对方愣了愣，忍不住笑出来，“看不出你报复心这么重。”
　　江至得意地瞥了他一眼，愉悦地心情没持续几秒钟，又陷入惆怅。周叔之前提起过，沈呈未成绩不错，十一中是南州数一数二的高中，他能考上也在情理之中。而回头想想自己那属实算不上优秀的成绩，他开始后悔初中为什么没有更努力一些。

　　健身广场人不多，这会儿只有三五个老人坐在一起聊天。两人找了个树荫下的球台，沈呈未检查了两把球拍都没有问题，递给江至一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色乒乓球，扔在球台上看着黄色小球弹起落下，来回几次之后一手抓住球，问对面的人：“开始吗？”
　　江至握着球拍，以一个握菜刀的姿势，尽量表现得像个老手，“开始吧。”
　　“……”沈呈未沉默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不会打乒乓球？”
　　那个姿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的样子。

　　江至抿了下唇，很少露出笑容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嗯，不会。”
　　“您怎么有勇气邀请我来打乒乓球的啊？”沈呈未问出了内心深深的疑惑。
　　江至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球拍，“和羽毛球差不多吧，我会打羽毛球。”
　　“……”沈呈未再度陷入沉默，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那你……篮球会吗？”
　　经历了一次窘迫，江至明显坦然很多，“不会。”
　　“足球？”
　　“不会。”
　　“网球？”
　　“不会。”
　　“排球？”
　　“不会。”
　　“橄榄球？”
　　“……”江至逐渐听出不对味儿来，蹙眉看他，“你故意的？”

　　沈呈未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出声来，引来不远处老人的注目。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收了笑声，但唇角依旧翘着，“不逗你了，这个暑假我决定要带你出师。”
　　“要干什么？”
　　“篮球，乒乓球，你选一样学，沈老师教你，”沈呈未笑着看他，“寒假的时候再教你另一样。”
　　因为一句关于寒假的约定，从刚才便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江至心情好了一些，“那先学篮球。”
　　“行，”沈呈未应道，拿过运动包开始装球拍，“走，回家拿球，还能玩儿一会儿，等会儿天热了就不打了。”

　　不得不说，沈呈未是个极有耐心的人，连着两天都在陪江至练习运球这种枯燥的入门动作。
　　江至觉得自己拍球拍得手都麻了，手臂也出现酸痛的症状，和沈呈未比起来自己真是一个极容易放弃的人，所以第三天不等对方来喊他，第一次主动跑到三楼，敲响楼上的门。
　　“今天请假，我要去学校查成绩。”
　　沈呈未洗脸洗到一半跑过来开门，手里还拿着牙刷，“上午就去？”
　　“嗯，早死早超生。”
　　沈呈未想了想，“我陪你去？”

　　“不用，”江至甚至都能想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成绩，被这位学霸看到大概要笑掉大牙。
　　“行吧，”沈呈未点点头，“到时候多少分告诉我。”
　　“那么想知道我成绩，想嘲笑我？”
　　“你这人真狭隘！”江至一撩额头前的短发，“你好好看看我会是那种人？”
　　江至瞥了他一眼，摆摆手下楼去了。

　　学校离小区不是很远，坐公交两站地就到了。校门口大开，上午来查成绩的人很多，甚至不少家长陪同。
　　江至低着头走到教室门口，看到一堆人聚在讲台，嗡嗡地声音像进了蜂窝，人堆中还能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只是看不到人影。

　　“江至，”一个靠窗歇着的女生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厉害了呀。”
　　女生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为数不多会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人。
　　“嗯？”江至不解。
　　女生伸手指了指讲台，“你还没看成绩吧？我就不告诉你了。”
　　看到女生神神秘秘的样子，江至直觉自己考得应该不错，转头看着毫无破绽的人墙，一时有些焦急，恨不得立马钻进去。
　　正巧一个男生一脸失望地挤出来，给江至腾出位置，他默默用了些力气挤进去，好巧不巧挤到班主任身边。

　　班主任一直没歇着，这会儿口干舌燥，嗓子有点哑，“别挤，一个个来，还有谁成绩没看？”
　　“我我！老师，查查我的。”
　　“于洋。老师看看我的。”
　　没挤进来的同学在外圈报着名，班主任从讲台桌上密密麻麻的成绩单上扫过，“王翠然，562分，于洋，409分，于洋你这成绩差点儿意思啊。”
　　“我操！我过400了！”于洋忍不住欢呼一声，“我爸终于不用打断我的腿了。”
　　同学一阵哄笑。

　　江至仗着地理优势，眼睛使劲瞅成绩单，但字太小，实在看不清，不得不在班主任身边报了自己的名字。
　　“江至？”班主任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笑，“你真是闷声干大事儿，平时看不出来，这关键考试的时候撂一蹶子给我们吓一跳。”
　　“老师，我多少分。”江至忍不住问，初中三年第一次这么期待自己的成绩。
　　“598，在班里排十五，很不错。”
　　“哇哦~”
　　“我去~”
　　旁边围观的同学忍不住发出惊叹。

　　江至有些不相信，平时成绩只能算中等，最高排名二十二，这次竟然考了598？
　　他忍不住凑过去，趴在讲台桌上看成绩单，班主任甚至贴心地推了推那张纸，看到序号15后紧跟着自己的名字和各科成绩，难掩喜悦，“老师，我这成绩能上十一中吗？”

　　班主任想了想，还是认真地给他分析，“今年试题整体偏难，分数普遍不高，但十一中录取率一直很低，你这个成绩在我们学校算不错，放到整个市就不够看了，这个分数如果再提高二十分，十一中就稳了。不过也没关系，除了十一中，南一中还有其他几所高中，你这成绩随便挑。”
　　“哦，”江至突然觉得有些失望，点点头，“谢谢老师。”
　　“上了高中也要好好学习啊，你还是很有潜力的。”

　　江至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闷进卧室，趴在电脑前查以往十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心情也跟着分数线的变动起起伏伏。
　　周叔出去补课了，老妈敲了敲门不等江至回应，直接推门进来，“考了多少分？”
　　“598。”江至视线还定在电脑上，手指滚动着鼠标。
　　凡凡也挤进来，趴在江至腿上，“zhezhe——玩——”

　　老妈点点头，“这分数还可以，回来让你周叔给你参考参考上哪个学校。”
　　“不用，”提起周叔，江至本就起伏的心情愈加烦躁，“我自己看。”
　　“你自己能看出什么？拿着高分报个烂学校，”老妈有些不乐意，“你都来这儿三年了，是我还是你周叔哪儿对不起你？天天吊着一张脸给谁看？”
　　江至抿了抿唇没说话。

　　“马上高中生了，一点儿事儿都不懂。”老妈接着说，“来南州之前咱娘俩过了几天好日子？要不是你周叔，你现在能吃得好睡得着吗？”
　　“妈，别说了。”江至轻轻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老妈看着儿子，竟是委屈地眼眶一红，“江至，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我有什么办法？背着你亲爸的赌债卖房子打零工，还得带着你，我受够了，我不找个依靠我下半辈子怎么办呀？”
　　“我没有怨你。”
　　“你不用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我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儿子，算我求你，你怨我没事儿，但对你周叔态度好点儿，行吗？我就想好好的过日子。”
　　江至喉咙中似梗着一团棉花，干痒酸痛，沉默几秒后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老妈关门出去了。
　　江至盯着电脑愣神儿，过了半天才感觉到腿上有些沉，低头一看，周凡凡正趴在他腿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他弯腰抱起妹妹，揉了揉她的头，小姑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蹭了蹭他的脸，“zhezhe，湿了——”
　　“叫哥哥，”江至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口音，“哥哥眼睛疼。”
　　小姑娘静静地盯着他，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终于有了动作，伸出手学着哥哥的样子揉着他的额头，撅起小嘴吹气，“呼——呼——”
　　江至笑了起来，点点她的鼻子，“是眼睛疼，不是头疼。”

　　因为今天出成绩，周叔上午补完课，中午匆匆赶回家吃饭。在餐桌上给江至分析了一番，和班主任说得差不多。
　　“南一中是稳了，虽然这学校升学率比十一中差点儿，但这两年特聘了一批老师，教学也不错，你再努把劲儿，考个一本没问题。”周叔夹起一块儿牛肉放到江至碗里，“多吃点儿。”
　　江至将牛肉挑到碗边，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对于周叔的话置若罔闻，还是老妈在餐桌底下踢了踢他的脚，他才别扭地回应，“嗯，谢谢周叔，我会好好考虑。”

　　周叔看了看他的神色，思忖一下，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去南一中？”
　　江至来了这三年，从来没有什么朋友同学来家里找过他，假期大多时候也都是一个人闷在家里，但自从沈呈未搬来之后，他肉眼可见地有了改变，而沈家那孩子成绩不错，九成九会考上十一中。
　　江至还没说话，老妈似乎怕冷场，接了话茬，“南一中不也挺好么，虽然离家远点儿，但学校门口就是地铁站，上下学也方便。”
　　周叔从老妈使了个眼色，继续温声询问，“你想去十一中？”
　　老妈很想说这个成绩哪里能去十一中，但受到周叔的暗示，也就没说话，拿着小勺挖了一勺米饭喂给周凡凡。

　　周叔接着说，“我有个同学在十一中任职，你这个成绩虽然有点儿危险，但找找人的话，应该也能……”
　　“不用你找人。”江至打断他的话，盯着碗里那块儿牛肉，还是夹起来放进嘴里，囫囵嚼了两口就咽了下去。
　　周叔拿过桌上的果汁递给他，“慢点吃儿。”
　　江至喝了一口果汁，顺了顺喉咙，“周叔，别做那种事，我也不是非十一中不可。”

　　一家人吃完饭，老妈带着周凡凡去午睡了，周叔又急匆匆地出了门，江至收拾了餐桌，正在厨房里洗碗，就听到几声敲门声。
　　他猜测是沈呈未。
　　“我和大鹏吃完饭刚回来，”沈呈未站在门口，将手里的一个纸袋递过去，“我们学校附近特别好吃的绿豆糕，尝尝。”
　　江至接过来，“谢谢。”
　　“看你这脸色，成绩不理想？”
　　“……598，你呢？”
　　“738。”

　　看看！这就是成绩的差距，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啊！
　　江至忍不住在脑海里想了一出738吊打598的大戏，轻轻叹了口气。
　　“想好上哪个高中了吗？”沈呈未问他。
　　江至又叹了口气，“南一中吧。”
　　沈呈未没说话，认真思考过后才提出自己的建议，“报南一中虽然稳妥，但我觉得第一志向你还是报十一中吧。”
　　“肯定会被刷下来，如果到时候南一中也招满了，我岂不是没学上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沈呈未笑道，“试一试吧，我想和你当同学。”

　　因为这句话，江至心脏猛地跳动一下，这种被期待、被人需要的感觉，让他觉得哪怕最后没学可上，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高中报名是要联系班主任登记的。江至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在听完他的第一志向后，班主任沉默了片刻，“确定吗？和家里人商量了吗？”
　　“确定！老师，我要报十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