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的十七》朴宁

1、十七岁

　　蝉鸣声响彻四周。

　　七月，正值盛夏。

　　少女染着一头雾霾蓝发。穿着长款白色无袖背心，宽松抽绳运动裤，尽显随意。

　　她淡漠的站在大门口，看着眼前的画面，仿佛事不关己。

　　“麻烦把黑色纸箱放在客厅，蓝色纸箱放在厨房，有记号的箱子和行李箱放在主卧。”

　　“乐器都请放在之前给你们说好的位置，一定轻拿轻放。辛苦了师傅。”

　　安顿好这一切，余墨终于舍得把眼神投给一旁的余韵。

　　余韵手中抱着一只布偶猫。
　　许是由于在陌生环境中，布偶始终将头埋在余韵臂弯。
　　只由余韵一次次的抚摸，用于缓解它的紧张和害怕。

　　脚边被牵着的边牧兴奋的来回跳动。
　　一静一动形成极大反差，如同现在的气氛，尴尬，沉闷。

　　一猫一狗是余韵姐姐余霄送给她的中考礼物。
　　睡觉时布偶猫喜欢躺她左边，所以余韵叫她佐佐。
　　而边牧喜欢躺她右边，就叫他佑佑。
　　一猫一狗，一佐一佑。

　　余墨回头看向余韵，她始终是一副不愿交流的神态。

　　余墨逐步走向她。

　　他站定，拨弄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转到德尔了，就别耍小性子。好好在学校待着。你看你这个唇钉像什么话！开学后把它取下来，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由于余墨工作区域的变动，他们一家人都随之变动。
　　在余韵某天回家后，他给余韵打电话通知她高二会转学。
　　说完就挂了电话，看似很忙的样子。

　　似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音乐课程不能耽误。给你重新找的老师很不错，联系方式和课程表我马上发给你。按时去上课，老师会给我反馈。该考级就考级，每天都要练习，保持手感。”

　　余韵从小便喜欢音乐，听见她喜欢的就会嘻嘻的笑，可爱极了。
　　萧歆婉觉得这是一种暗示，等余韵稍微长大了一点，有能力学习时，便给她报了钢琴课和古筝课。

　　随着年龄的增长，余韵有了喜欢的乐器，想要更换成吉他和架子鼓。
　　但余墨认为做一件事情就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
　　他答应了她的请求的同时，也要求她必须坚持把钢琴和古筝学着走。

　　总而言之，现在的余韵每天都有乐器课，有时甚至是两三节不间隙上课。

　　从以前的喜欢，到现在的恐惧、厌烦。

　　乐器课逐渐成为了她的负担。

　　同学邀请她去聚会，她要上课。偶尔想放松一下，去看个电影，总是会突然告诉她今天临时有安排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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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沉默。

　　余韵也不管现在的气氛，只直视着余墨，透过他，在虚幻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随着信息铃声的不断响起，余韵淡淡开口：“知道了，我进去了。”

　　清冷的声线，仿佛给这炎热的夏日降了温。

　　她在侧身经过余墨时，余墨终究没忍住，“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你知道的。”

　　“……”余韵皱了皱眉，并未回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一直被避讳提起的事。
　　但闷热的天气和他的话让她十分不爽。

　　等余墨亲自监督着师傅收拾完所有东西，检查之后就付钱让他们离开了。

　　所有的事都解决完，余墨就接到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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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走了，还有事。”

　　说完也不管余韵的回答，毫不留恋的走了，但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仍旧挥散在房间中。

　　这让余韵觉得他还一直存在于自己身边，压抑着自己。

　　她将家中所有窗户和阳台的门打开，试图驱散他的存在感。

　　独属于夏天闷热的风携带着不知名花香，吹起了阳台的窗帘，也带动了余韵的发丝，顺便掩盖了家中的古龙香水味。

　　今天的一切都让余韵的心沉在谷底。

　　她只想消逝于世界，沉溺于水中。

　　只希望有一片绿洲，能容许她稍微休憩。

　　在前几天余墨就找了家政，清理好了房里的卫生。
　　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打点好了。

　　不管是搬家，还是转学，亦或者是换乐器老师。
　　均未与余韵商量，好像她只需要知道这个结果，也不会去在意她的感受。

　　因此在家中，只要是余墨和余韵共同出现的场合，氛围必定会很奇怪。
　　即使萧歆婉和余霄在场调节，也依然无用。

　　他们父女俩的关系从余韵初二开始就变成这样。
　　无人想去改变，也无人知道如何改变。

　　余韵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醒来时便已黄昏。

　　酒黄色的香槟洒在了云上，
　　留下最后一抹落日余晖。

　　“佑佑佑佑？”余韵一只手挡着落日的光辉，一只手拍打床沿，想要呼唤边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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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叫了几次都没有反应，余韵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急忙打开卧室门，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叫他的名字。
　　仍然没有任何回答。

　　余韵想到她好像把阳台的门打开了。
　　它今天格外兴奋的样子，大概率是跑出去了。

　　余韵拿上钥匙和手机就急忙跑出了门。

　　她开着手机手电筒，挨家挨户的找佑佑。

　　夜幕降临，吵闹的蝉鸣声加上哪都没有佑佑的身影。
　　使得余韵格外烦躁。

　　在她不报希望，只生硬地叫着它的名字时，一声狗叫唤起了她。

　　余韵跑向声音来源处。

　　微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的树叶。
　　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的男生和她找了很久的狗蹲在一起。
　　白织灯光洒在他身上，如神明一般。

　　他抚摸着狗脑袋，佑佑一直享受的疯狂摇尾巴。
　　相处的十分融洽。

　　余韵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气。

　　随后慢慢走向一人一狗。

　　“你好，这是我家的狗。没咬伤你吧。”余韵现在很不爽，但还是有礼貌的问。

　　男生抬起头，看向她时愣了一秒，抚摸的动作停下，回复道：“没有，狗很乖，但下次还是牵好了。这小家伙可是赖着我不走了。”

　　面前的女孩眼中隐约可见烦躁。

　　路灯的照射下，耳钉的亮光和她的发色同样格外闪耀。
　　最格外特别的是，她嘴边的唇钉。
　　没有任何修饰的图案，只有一个简单的环。

　　余韵将狗拉过来，微笑说：“好的，真是麻烦了。”

　　余韵长着一双丹凤眼。
　　在正常状态下，会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当她微笑时，与之相反的是，让人感觉含情脉脉。

　　她补充道：“今天实在是特殊，请问你家住哪，我给你送点东西，以表谢意。”

　　男生站起身，掂量了一下背包：“17号，不过，这就当我们认识的契机吧，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当感谢了。”

　　在他起身后，余韵终于看清了男生的容貌。

　　同样的丹凤眼，但却是和余韵完全不同的感觉。

　　右边的眉骨处有一颗痣，搭配上他的断眉。

　　身穿黑色T恤和黑色休闲裤。
　　即使是如此简单的穿搭，他还是穿的很有型。

　　不知为何，余韵突然涌出一种，他们俩就是同类人的直觉。

　　在身高的压迫下，使得余韵不得不仰头看他。

　　一入眼便是随呼吸而滚动的喉结，视线往上则是略带笑意的唇。

　　帽檐下墨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她，不由得让余韵感受到侵略性。

　　而这，也让余韵的胜负欲蠢蠢欲动。

　　她转变念头，将微信名片打开，把手机伸至章禹佑面前。语气轻佻：“不如加个微信吧，邻居。”

　　现在的情况明显超出了章禹佑的预料。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刚从球场回来，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仍然持久的支配着他的行动。

　　运动后的兴奋感促使他说出那句话。

　　本以为面前的女孩会客套回绝。显然，余韵的回答不在他想好的回答范围内。

　　一辆车从两人身侧飞驰而过。女孩身上的蓝风铃香味争相朝他涌来。

　　很清新的味道，回味中还带着淡淡的茶香。

　　出乎意料的答复也激起了章禹佑的兴趣。

　　章禹佑从挂在肩上的外套中摸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他有点意外：“邻居？那我们还真的是有缘分啊。”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他点上好友申请，对着女孩亮起了手机并摇了摇，示意她同意。

　　章禹佑低头看着余韵拨弄手机，顺便大致扫了一眼她的穿着。
　　很随性的穿搭，简约又干净。
　　和她的唇钉反差极大，这让章禹佑对她很好奇。

　　在等他拿手机时，余韵同样的也在注意着他。
　　外套上的德尔校徽，不出意外，是德尔的了。
　　而且看这模样，估计是刚从学校出来。

　　“我住18号。”余韵点了同意，意有所指地说，“我们还会更有缘分的。”

　　之后便利落地转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下次见，我的邻居。”

　　方才还粘着章禹佑不走的边牧，屁颠屁颠地跟在余韵身后行走。

　　在他的四周，只留下了蓝风铃最后的茶香，和盛夏的蝉鸣。

　　回到家后的余韵感觉心情格外舒畅，连偷跑出去的佑佑都没教训，哼着歌就去洗澡了。

　　章禹佑跟在余韵的后面，缓步前行。

　　倒也不是他故意跟踪，只是回去的路就这一条近一点。

　　他转动钥匙，打开大门。

　　唐曼正在收拾碗筷，听到门响，转头看过来：“今天怎么这么晚，难得今天一家三口都在家，怎么不早点回来。”她的埋怨溢于言表。

　　章禹佑放下背包，撑着柜子换拖鞋，随意说：“遇到点有意思的事，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打球出了很多汗，我去洗澡了。”

　　敷衍的态度让唐曼很不高兴，她指着章禹佑离开的背影，怪罪着章京尚：“你看看，都是你说多给他点自己的空间！现在都不粘我了。”

　　她形式性的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还是小时候的佑佑可爱。”

　　刚生下章禹佑后，唐曼和章京尚突然有了一大堆需要他们做的工作，便把儿子交给了爸妈。

　　终于，他们从外地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去逗儿子。

　　等唐曼哄他玩的时候，总觉得叫全名太麻烦，要有一个可爱点的。

　　唐曼吼着章京尚站在摇篮旁，看着宝宝思考。
　　而后，章禹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笑，咿咿呀呀说着话。

　　凑近一听。
　　“you you ……”

　　这个小名就这样随意的定下来了。

　　在上楼的途中，章禹佑点开了余韵的朋友圈。

　　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加标签，所有的朋友圈他都能看见。

　　这也让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两极分化。

　　首先吸引了他注意的是朋友圈背景图。

　　一张黑暗环境中的墙壁。

　　第一排用黑色油漆写着“Fuking the world”，第二排用蓝色油漆写着中文翻译。

　　往下翻看。

　　既有很符合余韵今天给他的感觉的，很简单的配文和配图。

　　【没醉 】
　　配图是一张酒桌上摆的满满的酒。

　　【去他妈｜的世界】
　　配图：对着镜头做国际友好手势。

　　也有完全不符合她的，配文官方，配图“正常”。

　　【今天的古筝曲很难，但好在老师耐心。】
　　配图：弹古筝的背影。

　　【考级的曲目练了很久，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配图：古筝八级考级证书。

　　这些完全不同风格的朋友圈，一看就知道哪些是给家长看的了。

　　章禹佑嗤笑一声，再次觉得这个“邻居”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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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浴室出来已然九点。

　　余韵的兴奋劲依旧没过。

　　她打开和章禹佑的对话框，思索片刻，开启了第一次对话。

　　【邻居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余韵】

　　消息进来的那一刻，章禹佑刚好走到床边。

　　他胡乱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单手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看见来信人，章禹佑停下了擦水的动作。

　　低头敲字。

　　【多多关照，小变色龙】

　　看着自己给余韵取的昵称，章禹佑心情很好。

　　两秒后，又补充道。
　　【章禹佑】

　　收到信息的余韵很不理解这个称呼，但她不想争论。

　　为了树立一个乖乖女形象，余韵在表情包库里翻了好久，终于翻到了一个可爱的比ok的表情。

　　点击，发送。

　　可惜，可怜的小变色龙同学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形象已经被看穿了。

　　对话框这边的章禹佑，不由得想笑。

　　他只把备注改了，便不再回复。

　　余韵看着聊天框，无意识用食指敲击着手机边缘。

　　章禹佑的微信昵称是Y，大概是取的名字首字母。

　　越看越让余韵觉得不顺眼，把他的备注改成了章鱼烧，并附上了章鱼的表情。

　　认识的第一天，两人默契的给对方改上了特殊的备注。

　　【章鱼烧】
　　【小变色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