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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色无聊 ...

  •   那日沈潋的不辞而别,让沈福州心生不满再加上他一向讨厌沈潋的唠叨说教,就躲一直避着他。沈潋忙着研究百家之学、行文策论,就将沈福州托付给了一路从江南跟来的周管家。

      一日,就在沈潋拿着《诗经》正圈圈画画着,管家嘭的一声打开门,火急火燎冲进来地说:“大少爷,不好了!”

      沈潋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缓缓合上书问:“又怎么了?”

      “小少爷他、他花一千金买了个人回来,这可怎生是好啊。”管家焦急地问。

      “他倒是本事不小。”沈潋脸色一沉,“退了。”

      “老夫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管家说着凑到沈潋耳边小声说。

      听罢,沈潋眉头紧锁,略加思索后朝大厅赶去。

      来到厅里,一个穿蟒袍的大太监坐在正座上,笑眯眯地看着刚进来的沈潋。沈潋行礼,偷偷瞥一眼沈福州,见他正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

      那太监呵呵一笑,捏着嗓子道:“杂家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不敢,公公言重了。”

      “前几日圣上听得金府里有个从江南来的名伶唱了个曲,就起了兴致。只可惜金公子说那人清高已自行离去,圣上深表遗憾。”顿了顿,大太监扫了一眼沈福州,悠悠地说道,“杂家自当为圣上分忧,就去承欢楼里寻那江南来的会唱曲的妙人儿。”

      “怎想着沈小少爷豪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害得杂家的人差点毁了段良缘。”

      沈潋笑着解释道:“公公会错意了,他莽撞短智,并无冒犯之意。”

      大太监阴森森地回:“虽说如此,但他的手下打伤了杂家好几个侍卫,让杂家如何向宫里交代啊。”

      一边的沈福州连忙磕头请罪,沈潋也替他赔罪,同时暗中细细端详着这大太监,觉得他来这一趟并不是仅仅为了惩罚沈福州,反倒像是另有所图,于是转头呵斥道:“拖出去,领家法!”

      众人就把沈福州架了下去,等到旁人散去,沈潋才上前一步,轻声问:“如何?”

      “不够。”大太监很狡黠地眨了眨左眼。

      “下狱?”沈潋试探道。

      “太过。”大太监又努了努嘴。

      沈潋暗自思索到不要赔偿,体罚不及,刑法太过,看来他想要的不是财,也不是命,那就只能是那个东西了。于是,沈潋轻声问道:“公公家中可有研读经学的才子,沈某不才,近日观书有惑想请教一二。”

      大太监面露欣赏之色,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可以了。”

      “那就待迎春,享诗文,共章甫。”

      大太监满意地笑出了声,向门外走去,“今儿我未见君,待到玄字中见。”沈潋命人恭送大太监后,自己进了□□。

      与在前厅的光景不同,沈福州正与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厮混,难舍难分。沈潋在门外看着,没有进去,就算进去也无用。周管家默默地站着他后面,叹了口气:“唉”二公子从来没有理解过大公子的用心……

      “小厮呢?”沈潋背过手瞧了瞧在屋角端端正正站着的那群人。

      “他们不敢。”

      沈潋立在那里很久,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这事在坊间传了几日才渐渐平息下来,时至上元,街坊张灯,巷口结彩。

      鳷鹊楼前新月满,凤凰台上宝灯燃。

      是夜,满树银花,灯轮下人头攒动,相映成趣。沈福州带着他的千金美人早早溜了出去,府中安静了不少。沈潋本来不想出门但硬是被周管家推搡到了门口,周管家很强硬地给他披上了一个绛红袍子:“少爷身子弱,应当多穿些,别着凉了。”然后就直接把门关上了,不给他后悔的机会。

      沈潋知晓他的用心,只得接受了管家的好意。他慢步在长街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或与亲人同游,或与心上人同欢。良久,他才发现只有自己逆着人流前行,显得分外突兀,于是拉了个八九岁的小孩子,问:“这怎么大家都往南边去?”

      那个小孩子用沾满糖浆的小手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袖子说:“大哥哥,南街游桂巷那边可热闹了,大伙都赶着往那去呢”

      游桂巷,天香桂子纷纷落。这个生疏的名字如今听得却那么熟悉,那是最后一个温暖的秋天……

      “大哥哥,大哥哥?你吃糖吗?”

      沈潋回过神来,笑着婉拒了,还买了个方糖送给他,就往游桂巷去了。

      游桂巷里人山人海,只能在人缝里窜行。沈潋贴着墙走尽量,看到那些耍杂弹唱的民间艺人和一众猜灯谜的人。他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逃出太学的孩子,逃离那孔孟仁政,感受着这阔别已久的烟火气。一如当年勇,但终是不如。

      他跟进人流,在保持前进的同时,尽量不被人流带着偏离方向,缓慢而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的地。那里已经面目全非,他能找到主要是因为那棵朱砂桂树依旧耸立在那。以前周围的吃食小店变成了花坊酒铺,摇摇欲坠的危楼被推倒,富丽堂皇的承欢楼拔地而起。

      那棵树郁郁葱葱映衬着朱墙碧瓦,只是孤零零的一颗立在那里,任由春秋更替不休。

      沈潋凝望着过去,望见曾经的兴荣沉寂,和那自己再也回不到的聊发少年狂,登高壮志,纵横纸墨之间的时候了。

      “好久不见。”

      沈潋回头,见薛望野站在他后面,于是礼貌答话:“真是有缘。”

      “又见面了,你也是来这里躲清净的?”薛望野走到他左边,也学着他的样子看着那棵树。

      沈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薛望野自顾自地说:“我原本打算就随意转转,凑个热闹的,没想到不自主地就到了这。”

      “薛大人与这有什么渊源?”

      “那是自然,”薛望野望着沈潋,“我曾在这里见过以为不可方物的美人,见之难忘。”

      “原来阁下也有一段露水情缘。”

      薛望野收回目光问:“哦?你也有?”

      “不,是舍弟……”

      还没等沈潋说完就被薛望野打断,“那个人不仅惊才艳艳,”然后轻轻地接了句,“还有一粒朱砂痣。”

      沈潋浑身一震,扭过头盯着薛望野,心里千思万绪但语气不变,“是吗。”

      “对了你袖口怎么沾了糖浆。”薛望野牵起他的袖子。沈潋扫了一眼,不着痕迹地轻轻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痕迹,然后抬手整理一下衣袖,不在意地说:“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的”

      “不说这个了,你我真真算得上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说着,他一把抓住了沈潋的手腕,“走,跟我喝酒去!”对此沈潋并不推辞他其实也无暇回应,他盯着薛望野的背影,努力将曾经与现在交汇、重叠,拼凑起来。

      我们真是很不巧啊。

      上元佳节,灯火不熄。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沈潋被拉到了承欢楼的高台上,不得不随着他们痛饮。古有李太白狂饮三百杯挥斥方遒,可见酒气是会催生文气的,一众酒鬼不由说出些淫诗拙对,也有些文雅之士虽然不胜酒力但仍念着雅赋。场面十分混乱,汾酒瓶和盘碟掉了一地,酒水混流。

      薛望野瞅着沈潋独自一人直挺挺坐在哪里不断地回酒,于是就直接过去把那群热情的家伙都赶去猜灯谜去了。然后,他盘腿坐在沈潋的左边,散漫地倚着案几道:“卿雅名在外,今日如此盛况,何不吟诗让我这一介武夫也沾沾文气。”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沈潋微微眯了眯眼,仰头感觉颈间有些僵硬,微微摇晃着脑袋。

      薛望野看着他无声地笑了,抬起头望着花炮绽开,流光溢彩,情不自禁道:“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沈潋歪头:“哪里来的武夫,诗倒是念得不错。”

      薛望野爽朗一笑:“附庸风雅罢了,比不得雅客骚人。”

      二人相视一笑,只静静看着众人喧嚣,实际上心里暗流涌动,他们都触碰到了海里的暗礁。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歪管明朝雨,只顾今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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