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尚未到来》吃年糕的牛油果

3、铁树

　　宋临秋在门外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听见里面歌声渐小，听众们配合地鼓起掌。等一群人又开始起哄，她才悄声推门进来。
　　赵越唱歌明显就悦耳多了，宋临秋悄悄走回原来的位置瘫下，才注意到有人给她发了条消息。

　　是个表情包。
　　她目光在一圈人里梭寻，果然在对面看到了程续。
　　程续对她比了个耶，宋临秋想了想，还是点进聊天框，在表情包下面回复：“谢谢。”

　　赵越一首歌结束，拿了众人一致好评，李知明带头喊她再来一首，奈何声音气势没比过去，赵越一闪身就坐回了原位。
　　她拿胳膊肘杵了一下李知明：“叫那么大声，你怎么不唱？”

　　包厢里音乐声很大，几乎盖过了人声。赵越把宋临秋拉到身边，神秘兮兮问了一句什么，一脸期待等着回答，没料到宋临秋根本没听见。
　　她目光略略扫过十来个人，见没引起谁的注意，才拿出手机打字：“你跟程续是不是……”

　　赵越字没打完，宋临秋猜到后续，轻轻按下了她的手。
　　“你想多了。”她说。

　　宋临秋以前想过，她对于恋爱这种东西的认知是什么。也许是所有的恋爱故事都是从小说或短视频里了解，所有的温情或争吵也都是道听途说，她实在想不通恋爱能给人带来什么。
　　陪伴吗？
　　她能很好地自洽。
　　习惯了一个人，自己干什么都能处于最舒适的状态。

　　那次思考终究还是没想出来什么结果。赵越有时候会问她，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桃花，说她需要适当放低姿态。
　　那次之后宋临秋就想通了，一番话怼得赵越哑口无言。
　　“想谈的又不是我，谁主动谁才需要放低姿态，合着人家追我我还需要低声下气迎合他？”

　　赵越有些尴尬：“那也不是这么说，你这气质就差把生人勿近写在脸上，那……”
　　宋临秋摆摆手：“一，我来上大学不是为了谈恋爱。二，我这人就是臭毛病多，忍不了就滚蛋，不然对谁都是消耗。”

　　后来赵越就再没提过这事。
　　刚才也是因为站着唱歌能纵览全场，她一眼就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嘴角差点没压下来，心里想着宋临秋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一时激动才直接问了出来。
　　好吧，既然没什么事她也不好多说，只能作罢。

　　程续带了几个人去拿饮料水果，部员们最初还有点扭捏，还是几个人起了头，他们才没再客气。
　　这么一场聚会好像很轻易就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四个小时下来，大部分人都累了，宋临秋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沉睡了过去。赵越忍着笑把她摇醒，宋临秋迷迷糊糊睁眼，才见几乎所有人都在笑着看她。
　　盛世扯着嗓子叫：“宋学姐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时候睡觉，是不是不太好？”他手上拿着麦：“让宋学姐唱一首不过分吧？”

　　宋临秋清醒之前，听到的就是一片起哄。
　　这一觉质量不太好，睡醒之后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太阳穴突突跳。听赵越概括完前因后果之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盛世：“我不会唱歌。”
　　盛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就是活跃下气氛，好不好听都无关紧要，你看我唱成那个鬼样子，不也啥都没发生？气氛都到了，你多少唱两嗓子，一会儿就去吃饭了。”

　　他活像个安慰小孩的大人，宋临秋一句解释也不想多说，只轻轻摇头：“对不起，我唱不了，出不了声。”
　　赵越听出来她意思，拍一拍她肩以作安抚：“没事，不勉强你。”她转头大声问：“学姐嗓子不好，就不唱了嗷。谁还没唱过，自觉点来拿麦。”
　　她声音很有亲和力，加之这几个小时基本已经混熟了，这一句听起来也就是玩笑的意味。

　　“学姐，我来吧。”
　　“程续是不是你小子还没唱呢？”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程续绕过茶几，接过麦点了首《风雨河》。
　　他声音好听，也不跑调，尽管这首歌很冷门，也不妨碍它旋律动人。
　　一首结束，时间正好跳到了六点整。

　　餐馆是早就定好的，十七个人一桌坐不下，分了两个包间。
　　程续抱着私心悄悄坐到了宋临秋身边，赵越瞧见他小动作，也不戳穿，而是去另一边挤走了已经坐下的盛世。
　　盛世被迫去了另一个包间，跟新部员坐一起。

　　一下午也算是断断续续睡了三个多小时，宋临秋却一直不怎么精神。赵越伸手一探，果然发烧了。
　　她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又去扒拉了一下宋临秋敞开的衬衫，见衬衫里头还是短袖就开始低声絮叨：“你又怎么回事，烧的这么突然，我上哪儿给你弄药去？怀江的天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天气预报，十月中旬了穿短袖不说还敞着衣服，你不发烧谁发烧？还天天熬夜，又不知道锻炼，体质差得要死——你现在就跟那筷子一样你知道吗？一掰就折。”

　　宋临秋没什么力气说话，听到这句还是忍不住怼了一句：“一把筷子在一块就掰不折。”
　　赵越被噎了一下，很想骂她，然而教养又不允许她在这公众场合开骂，于是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滚”。

　　宋临秋仿佛听到被骂了才舒坦，笑着仰面靠在椅背上。
　　赵越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将就喝吧，回去再开药，这几天别再熬夜了。”她好像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又骂骂咧咧补一句：“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
　　她们这动静其实不大，离得远的李知明不明所以，以为是两个人又在“小吵小闹”，还笑着跟程续解释：“常态，一会儿就好了。”

　　但程续都听到了。
　　赵越天生大嗓门，尽管尽力压低了声音，程续离得最近，想听不到也难。

　　但他只是坐着没动弹。
　　有一瞬间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关心，然而缓过劲来，他还是起了身，解释说有事出门一下。

　　宋临秋好像不怎么关心她自己的身体健康。
　　从赵越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来看，这好像是常态了。

　　程续给赵越发消息问具体事项，赵越一看知道有情况，然而这个点儿她也不好八卦，只好在心里默默记上这一笔，随后就把注意事项一股脑倒了出去。

　　程续其实算是牧歌常客了，只不过不消费，一般是过来蹭饭。这周边行业品类齐全，美食行业较多，超市药店也都有，完全自给自足了。
　　他先去药店买了退烧药和温度计，想了一想又掏出手机向赵越打听宋临秋穿衣风格。
　　对面沉默了一下，打包发来了一堆照片，并附言“乱七八糟的，你自己琢磨”。

　　宋临秋平时不喜欢拍照，更多是赵越拉着她拍，要么就是偷偷拍——她至今还没敢把偷拍的照片给宋临秋看，尽管基本没有丑照，尽管对方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宋临秋是一只情绪稳定的卡皮巴拉。

　　程续此时面对一堆宋临秋美照，有些不知所措。
　　原地吹着风冷静了半天，他去超市挑了一件牛仔外套。
　　淡蓝色的，很明媚。

　　程续回包间的时候已经上了不少菜，几个人面前几乎都是满杯的饮料，只宋临秋那只杯子里冒着热气。
　　他很快地笑了一下，随后把药和衣服递了过去。

　　宋临秋眼神里透着疑惑，于是程续话音在舌尖打了个弯：“赵学姐叫我帮忙买的。”
　　赵越拆着药盒的手一抖。
　　真有你的，自己想关心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全部推脱到我头上？
　　程续你完了。
　　拐弯抹角的人是追不到宋临秋的。
　　想追宋临秋，还是打直球成功的概率更高一些。

　　她不动声色地冲药，把宋临秋打发出去测体温，跟别人解释完宋临秋状况就跟程续在底下咬耳朵。

　　赵越：“你要是真对她有意思就直接说，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
　　程续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啊？我本来是这样但是她好像想拉黑我。”
　　“她不喜欢张扬的风格，人又是个木头，你绕弯子她绝对看不出来，你追个寂寞啊？”
　　程续“恍然大悟”：“多谢大师指点，小的告退。”

　　赵越放心地坐直了，给自己加了两块肉，又去给程续发消息：“事成了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
　　程续打了个“OK”的手势。

　　赵越悄悄叛变，成了程续的军师也不过几分钟，等宋临秋量完体温回来，这两个没事人一样，坐得端端正正，自顾自吃着菜，甚至赵越还公然跟李知明抢了只鸡翅。

　　宋临秋把体温计递给赵越看，不声不响听完数落就动了筷。
　　“三十八度四，真有你的。”赵越边骂边替她披上衣服，低声出卖了程续，“衣服是程续送你的，不用还，你就注意保暖，还有，虽然我说了也没用，但你还是尽量能睡早点就早点。上课睡觉带件厚衣服披着，这个季节特别容易着凉。”

　　她好像个絮叨的家长，一边李知明听了个大概，感动得直“抹泪”：“中国好室友，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赵越一记眼刀过去，李知明悻悻闭了嘴，然后迅速抢走了最后一只鸡翅。

　　宋临秋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