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不易发芽》李檀栾

32、032

　　“你老跟着我干嘛。”夏楠走在草坪中铺着的石板路上，准备回教室午休。
　　“你不是生气了嘛。”荣逸一路紧紧跟着，就差没贴上去了。
　　“谁说我生气了。”夏楠停下脚步。
　　“好好好，你没有生气，是我就想赖着你，行吗？”荣逸差点一头栽上。
　　“不行！”夏楠心里本就有些不痛快，一时间声音也大了一点。
　　荣逸被突然吼了一道，整个人呆滞了两秒，随后回过神道：“夏楠，你今天怎么了？”
　　“用不着你管。”
　　夏楠快速跑开，明知道荣逸不会追上来了，但还是一路冲刺到班级。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经期快要到了受激素的影响，也许是正午炎热的太阳烤得人心神不宁，也许是她不喜欢从荣逸口中听到所谓的实验班平行班的称谓，又也许是她隐约地有些介意自己和荣逸之间的距离。
　　那不是班级间的，更不是成绩上的。
　　夏楠似乎能够察觉到什么，但又实在不想挖掘。她不愿意成为被情绪左右的人，今天的种种已然超过了自我控制的正常范畴，索性趴在桌子上便埋头睡大觉。
　　没有什么情绪，是睡一觉不能过去的。

　　可她越是不想在意，某人就越爱出现。
　　“夏楠，荣逸找你！”
　　其实夏楠就坐在后排，但后门位置的同学还是喜欢大声朝班里喊上一句。
　　人人都认识荣逸，一时间大家都回头看，包括谢来思。
　　众人看看门口的荣逸，又看看后排的夏楠，诡异风云尽在流转的眼皮底下。
　　夏楠平时喜欢戴着耳塞，这会儿便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原因很简单，她现在不想理荣逸，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但她知道荣逸就是自己烦恼心情的罪魁祸首，这会儿见面能说些什么呢。
　　荣逸知道夏楠一定听到了，可是她却照旧低头只管做自己的事。
　　午休后的课间也就这么十分钟，他从楼上下来，一会儿还得在上课铃响前回去，能见面说话的时间更是少。
　　这会儿九班的教室里不少同学盯着，大家似乎能隐晦地感受到什么，一时间也没有人去提醒一下无动于衷的夏楠。
　　荣逸站在门口良久，有些尴尬，也有些委屈，正当他犹豫要不要作罢离开时，夏楠摘下了耳塞。
　　他心中希望的火苗被重新点燃。
　　只见夏楠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走到教室门口后塞给荣逸：“你要借书是吧，这本给你，看完还我。”
　　荣逸傻了，什么借书，什么还你，这本又是什么。
　　见荣逸还愣着，夏楠低声催促：“快上课了，还不快走。”
　　“哦哦哦，我马上走。”他举着厚厚的书挥了挥手，“谢谢你的书，我看完一定还你。”

　　荣逸宝贝似的捧着书，一步三级台阶地迅速赶回教室。
　　他回到座位上，屁股都还没坐稳，手上就开始快速拨动着书页，企图从中找到夏楠留下的纸条或者明信片之类的。
　　但什么都没有。
　　荣逸想着有可能是便利帖这种黏得太牢了，于是又细细地一页一页翻阅着，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可仍是一无所获。
　　“我在期待什么呢。”
　　荣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书往桌面上一扔，封面随动势自然掀开，露出了干干净净的扉页，上面用端正的行书字体赫然写着两个字：顾闻。
　　这是什么意思，来自夏楠的反击吗？还是她的选择，她的回答。
　　荣逸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莫名之火，一想到夏楠刚才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浑身刺挠难捱，整节课都盯着这本书闷闷不乐。
　　虽然学校对待学生的课堂纪律还算宽容，只要听懂了学会了，课上可以自由刷题。但像发呆和看课外书的这种行为还是坚决不被允许的。
　　物理老师盯上荣逸很久了，一直试图用眼神予以警告，可像是走火入魔般的荣逸完全没能接收到。这节课的知识点比较重要，老师容忍再三后还是走下了讲台，用第二指关节用力敲了敲荣逸的桌面，然后把桌上的书给没收了。
　　荣逸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与此同时的夏楠，也正暗自烦闷着。
　　她看着窗外，同外面三层楼高的树木对视着，一边用眼神描着树枝的线条走向，一边数着每根枝桠上的叶子。
　　数到第一百二十七时，第一百二十八条叶子忽然告别了这棵树。
　　如此伤春悲秋的感性姿态，倒是和顾婉有点像。
　　夏楠盯着缓缓飘落的叶子，想象着顾婉看到这番景象时的状态，内心似乎也逐渐趋于了平静。
　　“秋天快到了。”
　　太阳不会再那么毒辣，身上不会再那么黏腻，心里也不会再那么堵塞。
　　她这么想着，顿时豁然不少。

　　课间，谢来思犹豫几番后还是决定起身来找夏楠。
　　“夏楠，你和荣逸吵架了？”
　　“没有啊。”夏楠正享受即将逝去的绿意，望着窗外放松着双眼和心情。
　　“哦，我还以为你们俩因为我吵架了。”谢来思继续道，说完直直看着夏楠，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变化。
　　“怎么会。”夏楠转过头来，看着谢来思，温和地笑了笑。
　　“那就好。”谢来思也跟着提了提沉重的嘴角，看向夏楠刚才看的窗外，却觉得泛黄的树叶格外的扎眼。她良久后继续道，“夏楠，我以后不会再来问你关于荣逸的事了，之前的事，你就忘了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走开了，上课铃随之响起。
　　之前的什么事？
　　夏楠想问，但没问出口。
　　她看着谢来思的背影，同样羞涩，却透着悲伤。
　　夏楠再度看向那棵树，刚才数到几了来着？
　　直到又一片叶子掉落，她才恍然明白。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吃饭时间又到了。
　　夏楠郁闷：为什么人活着一定要吃饭呢？
　　好在经过一个下午风景洗涤的夏楠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冷静，知道自己借出去的书被收走后也没有责怪荣逸，甚至自己去办公室找老师要回了这本书。
　　荣逸全程小心翼翼跟着夏楠，留心着她的反应。
　　明明夏楠看上去已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心里还是不安地只打鼓。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更喜欢会生气的夏楠。
　　荣逸抬头看去坐在对面的摘下眼镜后专心吸溜面条的夏楠，心想：我不会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吧。

　　夏楠喜欢去实验楼背历史，后来她发现了同样在这背书的李清水。
　　俩人不知不觉成为了实验楼的背书搭子，一个站在走廊的这头，一个站在那头。她们偶尔甚至会一起从教室出发，结伴而行。
　　这会儿俩人来到实验楼后，夏楠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李清水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抱着怀里的课本好似无意地淡淡问道：“清水，你喜欢荣逸吗？”
　　“嗯？”李清水愣了一下，露出不解的神情。
　　“大家不都挺喜欢他的嘛。”见到李清水的神情，夏楠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奇怪，找补道。
　　但面对李清水，她也懒得多找借口，抱着书静静等待。
　　“我对男的没兴趣。”李清水笑了笑。
　　这回轮到夏楠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在心里迅速告诫自己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啦。”和夏楠的相处不算亲密，但也逐渐熟悉，李清水猜到了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后回道，随后趴在栏杆上，向前远眺，“不过嘛，男的对我肯定也没兴趣。”
　　夏楠不知道李清水看到了什么，或者她的远方又是什么，但夏楠知道，那一定会是澄澈美好的。
　　“你呢？”李清水偏过头反问，“夏楠，你喜欢荣逸吗？”
　　夏楠也笑了笑，不说话，只是学着李清水眺望远方。
　　这回她看到了天边群山的绵延线条，看到了高楼被阳光割成阴阳两面，看到了棉被似的蓝天白云。
　　夏楠突然想到了小学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
　　“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李清水突然念道。
　　“我刚也在想这句！”夏楠心中的话被读出，转过头惊喜道。
　　李清水难得见到这么激动的夏楠，不禁随之兴奋。

　　小插曲过后，生活继续重复行进着。
　　秋天如期到来，大家都穿上了秋季校服外套，追求时尚的高中生们喜欢在里面搭件亮眼的衬衫或者连帽卫衣。天气渐渐凉了，教室里的颜色却越来越多。
　　穿上长袖的第二个星期，夏楠班里来了个新同学。
　　阴凉的下雨天，不用跑操的课间显得尤为充实，二十分钟的时间甚至够去趟超市大采购一番。
　　湿湿的地板上满是黑色的脚印子，踩上去便有滑倒的危机。
　　夏楠坐在位置上，懒得移动半分，翻了翻早已看完的书，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闭眼冥想。
　　就在如此热闹而混乱的时分，班主任领着新同学来到了教室里。
　　新同学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前排有反应快的一下子明白过来，继而教室里由前往后呈递进式的安静。全部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有还在走廊上啃鸡腿的急忙透过窗户往里看发生了什么。
　　夏楠戴着耳塞，等这场安静持续了几分钟后，她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正好与新同学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