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方舟》绿色薄荷糖

2、第二章

　　纳尔托双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嘴唇哆嗦几下，说不出话来。

　　“胆量比我想象得大，只是一句挑拨，你就敢杀了瓦尔。”林烬打量着他，无足轻重的眼神让纳尔托似曾相识——彼时他站在首都星政府机关顶楼的超大显示屏前，也是以同样的心情欣赏完整个星系湮灭的过程，和周围的人群齐齐发出呐喊：“无法无天之人，与叛徒同罪，当斩草除根！”

　　口号响亮，余音不绝，对比此刻的情景，纳尔托只觉得讽刺，认命地垂下头颅，脸色惨淡：“你不会放过我。”

　　林烬轻笑一声：“是吗，你明明有一次逃生机会。”

　　纳尔托惊愕地抬头，听到他说，“瓦尔藏在床下的盒子本身是一把密钥，用于开启他的私人飞行器，插在上面的小钥匙是加速装置，能帮助你跃迁到任何地方，当然打不开。”

　　纳尔托眼前一黑：“所以我……”

　　“晚了。”光屏中的林烬打了个响指，“永别了。”

　　“轰——”热浪冲天而起，爆炸的火光将半边蔚蓝色天空染成金红色，死气沉沉的基地瞬间被炸成无数碎片，金属残骸散落在空气中，纷纷扬扬地落回地面，没有一片沾上灰烬光洁如新的飞船船体。

　　根本没有什么密钥，瓦尔之所以藏得那么好，原因只有一个：它是旧基地的定时自毁装置，自爆后有自动恢复环境的功能，能将爆炸波及区域修复成和原来一模一样的状态，保护原有的生态和植被。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交给别人？

　　纳尔托插上钥匙的那一刻，倒计时开始，同时装置会将启动数据反向回传至上一级部门的数据库内，即便派人来查，也只能查到是基地内部的“叛变”导致了这一切，多余信息早已销毁。

　　林烬算准了时间，用一个满是破绽的谎言让纳尔托死在了后悔情绪最强烈的那一刻。

　　他静静地望着最后一簇火苗熄灭，几道光柱从边缘升起，向内弯曲形成半圆形透明保护罩将被烧焦的土地笼罩住，绿色以圆心为起点，呈放射状覆盖整片焦土，小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很快恢复了生机勃勃的面貌。

　　安静了很久的通讯频道响起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就这么让他死掉，便宜他了。”

　　“替人办事的傀儡不值得耗费精力。”林烬淡淡地说，“飞够了没？下来吧。”

　　“收——到——”沈希吊儿郎当地拖长语调，拉动操作杆，悬停在飞船上方的六大舱沿着设定好的轨迹分散移动，各自在固定位置停好，接着整齐划一地降落下来，底部接地杆放下，严丝合缝地卡上支架。

　　“咔——”

　　位于西南角的建造舱舱门上的信号灯从红色转为绿色，闪烁三下后打开，二十台AI建造机排成两列，脚底的双滚轮滑过倾斜的过渡板、踏上久违的土地，穿行游走在各个区域，一半负责采集能源晶石和金属资源，一半从另一边的储存舱内取出材料，有条不紊地进行搭建和加固。

　　“壁垒墙建造完毕，防御模式已开启。”

　　“等离子炮台建造完毕。”

　　“反物质导弹塔建造完毕。”

　　“陆军、空军训练营建造完毕。”

　　“能量塔建造完毕，星球防御网启动，倒计时二十秒，二十、十九、十八、……”

　　“三、二、一，开始覆盖。”

　　位于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的高塔顶端的能量球内“滋滋”作响，无数道细小的蓝紫色光条犹如闪电交错，凝聚成四股光柱射向辽阔的天幕，于高空汇聚成最亮的一股，尽头如同水波般荡开，形成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状波纹。

　　回来了。林烬仰头凝望着重新纳入保护壳内、独属于母星的洁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自记事起，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有一位自称是远房亲戚的老头抚养他长大，教给他丰富的知识和生存技巧。

　　星际时代，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人类的寿命上限也大大提升，平均年龄已经超过了两百岁，八九十岁对于一个人来说正当青壮年，无论外表还是身体机能，和上千年前的四十多岁几乎没有区别。

　　老头确实是老头，头发胡子全白了，脸上有深刻的皱纹，只是身子骨依旧硬朗，每天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喜欢大清早把没睡醒的林烬从床上拎起来，不是沿着湖泊跑圈就是去树林里打猎，总之睡不了一顿好觉。

　　久而久之，当他把一屋子稀奇古怪的工具和武器全部学会、迎来十三周岁生日的那一天，老头失踪了。

　　波纳尔星平原面积广阔，人口数量不多，人员密度相对较小，加上老头生性喜静，独居多年，林烬走遍了整颗星球，发现没有一位本土居民认识他们，更别说寻找老头的去向了。

　　一个月后，他又回到了那座木屋，在屋子门口的院子里不吃不喝地坐了一天一夜，从日升等到月落，再也没有等来那道熟悉的人影，听对方用明贬实褒的语气鼓励指点他。

　　第二天，林烬一个人收拾好需要带走的物品，挑了些能用的零件把老头十多年没动过的飞行器修修补补，开着它来到距离波纳尔最近的吉亚星，开始了一段全新的、堪称颠荡起伏的人生。

　　辗转走过大大小小的星系，干过最低等的操作工，睡过杳无人烟的荒漠，遭遇过诈骗和绑架，林烬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野蛮成长，终于赶在十八岁之前送了自己一份成人大礼——灰烬的雏形由此诞生。

　　后来的某一天，深得信任的团队成员们问他想把大本营建在哪里，四海为家听着潇洒自在，总归让人缺乏归属感。

　　“波纳尔星，我……长大的地方。”林烬原本想说“出生”，可他不确定这个词是否准确，或者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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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喂，老大！”

　　“Hello？”沈希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刚做过保养、金属光泽锃亮的机械手臂，“回个魂回个魂，有事汇报。”

　　“你说。”

　　“发呆发这么久，不对劲啊。”沈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思乡之情太浓，还是想起了什么难忘的人？”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难道是年少时的白月光情人？重归故土，看见熟悉的风景，一时情难自禁，所以……”

　　林烬睨了她一眼：“很闲？”

　　“开个玩笑嘛。”沈希正色道，“怕你触景伤情倒是真的。”

　　“我没事，说正事吧。”

　　“五架侦察机坠毁了一架，坠毁前回传的动态影像是大陆西北角沙地区，拍得不是非常清楚，画面有雪花点，干扰强度三级，检测结果为生物性磁场。”沈希勾着一缕发尾在指尖来回绕圈，这是她思考问题的标志性动作，“奇了怪了，沙地寸草不生，只有一片放射性金属矿田，为什么不是物质性？”

　　“调一下旧基地的备份数据库。”

　　沈希敲了几下操作盘，电子光屏上跳出来四个容量加起来不到1TB的文件包，“啧”了一声：“就这么点破东西，瓦尔这些年越来越不行了，吃老本吃到被个无能的副将捅死。”

　　数据是她昨天攻破了拦截网复制下来的，和原控制室的操作系统相连，主要是一些瓦尔统治波纳尔时期的巡防日志和基地日常活动，作战信息寥寥无几，今天在某某河边杀了三四只野兽，明天在某某村庄抓了五六个犯事的平民，连“战斗”两个字都称不上。

　　沈希越翻越觉得无聊：“还真是一群无所事事的米虫，比赛谁吃得多也能当成正儿八经的工作，几年下来居然平安无事，没有一条异常记录……等等，原来是这里不对劲！”

　　林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偏远星球也就算了，像波纳尔这样资源充足的地方不可能没有星际海盗光顾，除非他们不敢来，或者在防御范围之外被消灭了，没有触发警报。”

　　“直觉告诉我是第一种，但，不合理，胆小鬼做不了亡命之徒，何况是一颗防御网并不牢固的星球，所以一定有海盗进入过大气层，只是没来得及找到旧基地的位置。而消灭他们的，恐怕和生物性磁场的源头是同样的东西。”沈希一鼓作气说完，用渴望表扬的眼神盯住林烬，“老大，我想得对吗？”

　　她向来不擅长分析弯弯绕绕，与其思考前因后果，不如酣畅漓淋地打一架。林烬并非认为这样不好，人各有所长，优秀的领导者应当懂得用人之道，放大优势弥补缺陷是不变的道理。

　　形势瞬息万变，只要方法得当，弱项是可以适当弥补的。好在沈希不笨，历经多年考验，性格变得比以往沉稳不少，骨子里的莽劲却半分不减，危难当头依然是那个冲在最前方的人。

　　“不错。”林烬笑了笑，突然丢出一个问题，“虫族上一轮大规模迁徙发生在什么时间？”

　　沈希条件反射：“4857年9月30日！”

　　“女皇的三种形态？”

　　“虫卵态、全虫态、半人半虫态。”没等他问完，沈希自觉回答，“沉睡期、孵化期、三次蜕皮期、全盛期、衰退期、沉睡期，三十年一循环。靠，你抽查这个干什么，我早就会——”

　　她倏然止住话头，隔了几秒又开口，“是女皇！她在波纳尔的沙地区熬过了一次蜕皮期，留下了形成较强磁场的虫群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