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桃花殇》轩辕凌天

7、昆仑影碎不知秋

　　哪吒和敖红一左一右跟在玉鼎真人身后，片刻不敢停留地飞回昆仑雪洞。

　　“师父……”哪吒见到焦急地徘徊在寒玉榻前的人，不禁呆住了。

　　却是得到玉鼎真人传讯的太乙真人，听到这声“师父”，抬头看见哪吒，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喜意，刚想过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迈出的腿又生生收回来，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唉…………”狠狠心，别过头，不去看他。

　　哪吒见此，更是悲伤，下唇已然咬出血来，紧紧攥着火尖枪，指尖业已发白。

　　一边的敖红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景色，想到当初杨戬就是在这里放弃了五成法力，甘心在沉香斧下候死；又想起刘府那间阴暗的小屋，黑水狱中一次次的伤害，还有……封神台上千年不败的桃花……悲从中来，隐忍一路的泪水再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玉鼎没有在意旁边人的反应，小心地将杨戬放在寒玉床上，看到爱徒周身不断闪动的银光心里就有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师伯……杨戬大哥他……不会有事吧……”

　　瞪了一眼脸上金是泪渍、泪珠的哪吒，玉鼎真人心一软，口上却是没好气的道：“你说呢？”复又叹了口气，恨恨道，“这个刘沉香，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许瑶姬去华山，他群当了耳旁风！戬儿的魂魄不稳，根本不能受刺激。若不是瑶姬捣乱，我下的封印就不会破，戬儿就不会忆起那些事，又怎会在心神激荡下再次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

　　“现在可好，这九百多年全白忙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死的心思扭转过来，他倒好，一点儿都不体谅我这师父的辛苦，说散就散，找死很好玩吗？！”说到这儿，气就不打一处来，玉鼎真人气得真磨牙。

　　这个臭小子，真想死的话他又何必费那工夫，真想亲手送他一程！或者，放任他永远睡在梦灵里也好。

　　“真人，您是说……真君他……”敖红颤抖着靠向冰床，声音也是颤抖的。

　　“我能救他一次，自然也能救他第二次，只不过耗费的时间要长些罢了。”玉鼎真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我真该毁掉戬儿的情魄。不然如何修改记忆麻烦都不小。”

　　哪吒和敖红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出玉鼎真人的言外之意，对望一眼，无言以对，暗暗抹泪。

　　太乙真人早就识趣的回洞府去取天材地宝了，此刻雪洞中只剩了玉鼎真人四人。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玉鼎真人踱到寒玉床前，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上竟然渐渐冒出了柔和的白光，只见那白光如有灵性，一点点靠近杨戬。哪吒和敖红心知玉鼎真人这是在为杨戬疗伤，当下大气也不敢喘，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玉鼎真人。

　　突然，玉鼎真人抬起头，皱了皱眉，望着昆仑山入口的方向，脸上渐渐泛起诡异的笑容，自语道：“来得好快啊！”冷哼一声，手上的白光瞬间消失。玉鼎真人一甩袍袖，冷冷吩咐，“哪吒，你跟我出去。四公主，你就留下来陪着戬儿吧。他现在还是有意识的，多陪陪他，能唤醒他的求生意志是最好的。”

　　敖红咬着唇，看着玉鼎真人和哪吒头也不回地出了雪洞，想说什么终没开口，垂下眼，坐到杨戬身旁，默默陪着他。

　　来的人……应是瑶姬仙子吧……不知道……看过了水镜的她……会有何感想……真人……又会怎么对她……想来……是把她赶走的可能居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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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人果然是瑶姬。

　　只是她的脸上尽是交错的泪渍，披头散发，失魂落魄，步履亦是踉踉跄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哪里还有桃林初见时女仙之首的风姿？！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百岁不止。

　　看到玉鼎真人和哪吒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下子亮了，但玉鼎真人一开口直接将她打入了无底深渊！

　　“你还来做什么？怕戬儿没死准备再给他一刀？！”

　　“不！不！！”瑶姬拼命摇头，似乎一下子得回了失去的力气，几乎是冲到玉鼎真人面前，“我知道错了，我不配当戬儿的娘，真人……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见他……真人……”

　　玉鼎真人冷眼看着几近疯狂的瑶姬，面沉如水，说出的话却比这昆仑山更冷：“你不是不认戬儿了吗？不是说没有他这样的儿子吗？况且我也说过，他以后与你张瑶姬再无半点关系，所以——-，不送！！”

　　丢下一句话，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瑶姬，甩袖就走。

　　“真人！真人！！”瑶姬不顾一切地抱住玉鼎真人的腿，连声求道，“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他……真人……求你……让我看看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好……”

　　玉鼎真人默不作声，任瑶姬哭喊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也没表态。事实上，他内心亦在剧烈的斗争着。

　　让瑶姬去看杨戬，实在是个无法把握的不确定因素，没人敢保证，杨戬在“看”到瑶姬后情况不会变得更糟；但是也没有一个母亲的话对孩子最有力，或许，瑶姬几句话就可以把那个死心眼的小子拽回来。主观的控制魂魄聚合总比他强迫性的聚合效果好。

　　但是……他不能……也不敢拿爱徒的命冒险……

　　“真人……”一旁的哪吒大着胆子开口。今天要是见不到杨戬大哥，瑶姬仙子说不定会崩溃的！她这个状态回天庭，若被死物觉察出什么就麻烦了。“还是让瑶姬仙子见一见杨戬大哥吧……”

　　玉鼎真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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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不同于玉鼎真人和哪吒的沉稳，而是匆忙的，慌乱的。

　　敖红微微有点儿意外，没想到真人居然同意瑶姬仙子来这儿。

　　“戬儿————”一条人影从外面飞扑进来，接着就是一声闻者掉泪的悲呼。

　　敖红默默起身，站到哪吒身边。

　　瑶姬看着那些不断撞击封印的银芒，想起水镜中戬儿一路走来，整整三千年没有得到身边的人包括自己这个娘亲的半分理解；想到黑水狱中戬儿伤痕累累身心俱疲还要忍受亲人们的伤害，自己的幻象竟是那样残忍的伤害这孩子早已残破不堪的心；想到封神台上戬儿放弃一切寂如死水的眼神，最后那抹释然的微笑，再忍不住内心的悲恸，伏在儿子身上放声大哭，不停的叫着“戬儿”，声声悲切！

　　……戬儿……娘在喊你，你听到了么……你那么孝顺，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可是……戬儿……我还有那个资格……再做你的娘亲么……

　　玉鼎真人暗暗摇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走吧，让她一个人和戬儿呆一会儿。”

　　十日后。

　　“魂魄碎片稳定了许多，看来瑶姬仙子这些日子的陪伴唤起了一丝生机，总算不像当日那样一心求死了。”玉鼎真人在仔细检查了杨戬的情况后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哪吒和敖红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忧色。他们可没玉鼎真人那么乐观。杨戬身周的那层淡淡的银辉仍在，完全没有想回到身体里的样子，看不出情况哪里好转了。

　　“真人，你是说戬儿不会死了对吗？”瑶姬惊喜过望。

　　“没那么简单，”玉鼎真人摇摇头，老实不客气的道，“我只是说稳定了些，不代表他就一点儿想死的心思都没有了。魂魄碎片不再冲击我下的封印，看上去似乎安稳了，但却没有一点儿回归体内的意思。这只能说明他在犹豫，死志仅仅是暂时打消了，随时可能恶化。你们也清楚他有多死心眼，真到了那地步我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了。”说完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哪吒和敖红。似乎看出了他们内心的疑惑。

　　“怎么会这样……”瑶姬失神道。

　　“为什么？？这要问你们啊！要不是你们这群人无休止的伤害，他会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幸福的机会和权利吗？会变得连幸福都不敢确认吗？说白了，他现在是怕一切只是幻想，只是一个虚无的梦，他怕醒来后得到的又都是伤害，又都是离开！所以才在犹豫要不要再选择相信，要不要回头！！！”玉鼎真人冷哼着，在几人的伤口上狠狠撒了把盐。

　　三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真人……”瑶姬声音颤抖着，“难道……就没有……办法么……”

　　“也不是没有。”玉鼎真人思忖着，眉头紧锁，末了，长叹一声，“罢了……哪吒，你去把沉香、小玉、三圣母还有梅山兄弟都叫来。”面子哪有杨戬的命重要，只要能救回杨戬，他就是自毁誓言又何妨。

　　“是。”哪吒精神一震，提起火尖抢匆匆去了。很快，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神情憔悴，瘦了一大圈的沉香等人一进雪洞就看到了躺在寒玉床上双目紧闭的杨戬。眼见杨戬身周的银芒没消退半点，当下一个个都红了眼圈。

　　“刘沉香，想来找你们来的原因哪吒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就直接安排。”

　　一指雪洞东北角，“你，去那个位置。三圣母，你去那边。你们几个，去那……”等到所有人都按阵法的位置席地坐好后，玉鼎真人看向寸步不离雪洞，守了杨戬十天的药剂，心底有点担心。

　　到底要不要安排她，万一她中途支持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真人，你不用担心我。”瑶姬看出了玉鼎真人的顾虑，“就要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为戬儿做点儿事吧。”

　　玉鼎真人也不矫情，当即点头：“那好吧。”指定瑶姬坐到一个位置后，玉鼎真人环视一周，沉声道，“首先，你们必须知道，当初在封神台，戬儿的魂魄、元神都已碎裂，散落到三界各处。我花了整整九百年的时间才把这些碎片收集齐，拼到一起。但是仅仅是拼在一起而已。戬儿一心求死，魂魄根本无法融合成一个整体。我迫不得已下修改了戬儿的记忆，这才打消他求死的念头，得已安心休养。但是因为魂魄碎片尚未彻底合而为一，我才说不稳定，一点点的刺激都可能冲击到魂魄，导致破碎。结果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在沉香处略一停顿，便又移开，“你们先别忙着自责，听我把话说完。”

　　叹了口气，又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虽然可以强行再修改甚至封印他的记忆一次，但是终究不是上策。这种方法用一次还勉强可以，用多了也会对他的魂魄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而且这样用外力强迫性的聚合魂魄总归没有他用意志控制着主动聚合好，也避免留下隐患。”

　　“所以，我思前想后，才决定把你们找来。”

　　“这些日子瑶姬仙子的陪伴已经起了作用，戬儿的死志已不像先前那般坚定。因此，我要你们，抓住他犹豫不决的这个机会，把他拽回来。”

　　“真人，我们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