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桃花殇》轩辕凌天

4、梦里不知身是客

　　“真人说，舅舅三天后会醒……”

　　因为这句话，整整三天，没人离开竹屋半步。他们，不想再错过……

　　“醒了！真君醒了！”敖春的声音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羽睫轻颤，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渐渐自眼帘下显露出来。沉睡已久的迷蒙，幻成云烟的往事早已被搅碎在如水中月般清澈的黑瞳中。

　　三圣母、敖红、小玉站在略靠右的位置，低着头，狠狠咬着下唇，强忍住哽咽之声，已经流了三天的泪水又一次涌出。

　　没有人出声，仿佛是怕惊到他。

　　眼前的杨戬，是他们熟悉的最初的样子，俊美，高贵，虽然脸色仍是很苍白，但终究不是他们后来熟悉的……不是那样子……也不是那样子……

　　好象是刚刚发现身边有人，杨戬转过头，眸中的神色却叫所有人的心狠狠一揪，接着就是深深的茫然与不安袭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眸中全是漠然和冰冷，没有一点儿应有的情感？不该是这样的，按照真人的说法，他的记忆里已没有痛，没有悲，没有伤害，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眼神？

　　“舅舅，您感觉怎么样？”思索再三，沉香忍不住开口道。

　　“没事。”杨戬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吐出两字。他的声音，依然是沉稳的，清润的，只是为什么他的声音也不带一丝感情？其中的冰冷，深刻入骨，冻得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睡了多久？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没等众人理清思绪，杨戬又道。

　　“舅舅，您睡了三天三夜，可把我和娘吓坏了。大家也都很担心，所以才会来。”沉香抢先道。

　　杨戬没有再说什么，静静闭目，俊美的面容上无波无谰，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不对劲，又看出杨戬似乎不想说话，也不敢再贸然开口。

　　沉香暗自叹息，勉强挤出笑容，道：“舅舅，您休息，我们先走了。”说完给众人使了个眼色，转身往外走去。

　　“二哥！”却是三圣母。

　　杨戬闻声抬眸望去，那眸中全不见半点水镜中看者三圣母时的温暖、柔和，满满的，全是漠然。“三妹，”一声三妹出口，三圣母的身体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只因这声音竟比昆仑上的万载喊并还要冷厉几分，没有惯常的温柔、宠溺，有的只是客气和疏离。“你想和我说什么？”

　　三圣母嘴唇动了动，末了一言不发，掉头跑了出去。她实在受不了二哥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这回，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不对劲儿了。杨戬。怎么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三圣母？那样客气冰冷的声音和三圣母说话？

　　出了竹屋，回到圣母宫，让小玉把三圣母找回来后，三圣母再也忍不住了，问道：“沉香，二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是啊，沉香，真君的记忆不是修改了么，怎么……”敖春欲言又止。

　　“舅舅的眼神好可怕。”小玉心有余悸的道。

　　“我也不清楚，按照真人的说法，是不该有这种情况的。”沉香苦笑着摇头，“估计只有真人才知道原因。”如果换成水镜中被他们伤透了心的舅舅，用这样的冰冷对待他们他一点儿也不奇怪，问题是现在的舅舅明明是“与他们生活了数千年”的，怎么可能如此冷漠？

　　“我这就回昆仑找玉鼎师伯（昆仑十二仙之间的辈分我到现在也没弄清，先这么叫着吧）问个清楚。”哪吒猛地站起来，提起火尖枪就往外走。他不愿棉队这样陌生的杨戬大哥，是的，陌生。纵然是担任司法天神那八百年，杨戬大哥冰冷的外表下也有喜，也有怒，可是现在，他的眸子里，流露出的除了冰冷就是冰冷，全然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那样的眼神竟是像极了死物！该死，他在想什么，杨戬大哥怎么可能像死物？！

　　“三太子，你不能走。”沉香急忙拉住他，“我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再说真人也没昆仑。先坐下，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日后。”

　　待哪吒落坐，沉香沉吟片刻：“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舅舅的法力，这点是瞒不了舅舅的，不过我听真人说过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但这也是另一个问题，我们谁都不知道现在舅舅的记忆里他的法力是怎么消失的，必须要有准备。舅舅不问是最好的，万一问起来，比如三天前发生了什么事，这就需要统一口径了，不然一人说一个样，肯定会被舅舅发现不对。”

　　众人齐齐点头，沉香又道：“舅舅明天肯定会找哮天犬叔叔，这也是个大问题。”说着转向梅山兄弟，“五位叔叔，你们和哮天犬叔叔相处的时间最久，就拜托你们了。这些年大家都浑浑噩噩，也没说要找他，找到他后，就把封神台的事和真人的话告诉他，总要有个准备才好。”

　　“好，找哮天犬的事就交给我们了。”梅山兄弟一口答应下来。

　　“暂时我就能想到这些了，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今晚我们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推敲好。”

　　“沉香，”哪吒想了想，道，“如果杨戬大哥问起他的三尖两刃枪哪去了，我们该怎么回答？”

　　“这……”沉香一窒，看看众人，发现大家的神色都差不多。

　　“还有三妹妹的宝莲灯。”一直没说话的敖红忽然开口，他的话让沉香更觉为难。

　　三尖两刃枪、宝莲灯都是神器，天地间鲜有能毁掉他们的，而今舅舅的记忆中又没有了灭神阵，封神台，怎么解释这两件神器的毁灭？说毁了，肯定会引起舅舅的怀疑；若说丢了，又该上哪去找两件神器？尤其是三尖两刃枪，是舅舅的认主神兵，跟随舅舅南征北盏数千年，就算舅舅现在失去记忆，对它也一定有感应。变个假的骗舅舅是绝对行不通的。

　　众人思前想后，想出了N条原因又都一一否决。沉香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多问玉鼎真人几句。商量了半夜，也没得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最后只得寄希望于玉鼎真人在修改杨戬记忆的时候把可能出现的破绽都考虑到了，并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转眼，杨戬醒来已经十天了。

　　哮天犬在第三天就被梅山兄弟在灌江口找到，好生讲了一番厉害关系，才把它洗干净送到华山，总算没在杨戬面前露出破绽。龙八和丁香则被派出去寻找玉鼎真人。敖红和哪吒也没回地府，留在华山陪伴杨戬。最为难的还是沉香，每天都要去上朝，按凡间来看他经常会失踪两三个月，不能和杨戬说他去了天庭，更不敢提“司法天神”，不能常常下界，因为怕玉帝起疑心。幸好最后想起杨戬没了法力，动用不了神目，这才用分身术解决了这个麻烦。

　　再说杨戬，十日来情况一直未见好转，始终像刚醒来时那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能形容万一。起初还偶尔说几句话，到了第四日，干脆连话都懒得说，整日站在桃林中，神色漠然，不知在想什么。

　　每个人都有种不真实感，仿佛杨戬随时可能离开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唯一高兴的就是哮天犬了。对它而言，主人就是主人，冷不冷漠并不重要，只要主人不再丢下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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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桃林中，杨戬静静地望着远方。足边，是化为原形的哮天犬。

　　这次醒来，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沉香说他只睡了三天三夜，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好象过了千年那么久？沉香、三妹、哪吒、四公主、梅山兄弟，明明记忆中与他们一起在华山住了数千年，过着悠闲安逸的日子，可冥冥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甚至当他试图回忆时，竟愕然发现自己完全记不得这数千年里都做过些什么！这样绝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事，如今却真实的发生了！

　　沉香、小玉、哪吒、四公主，甚至梅山兄弟和三妹，面对他时总是如记忆中一般，可他分明看见，在以为他看不到的角落，他们看他的目光中分明有着愧疚和痛悔。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为何，他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们到底瞒了他什么事？

　　而且，自己现在也很不对劲儿。他想象记忆中那样与他们说话，可说出口的却全是刺骨的冰冷。这样的自己连他都觉得可怕，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会想接近。

　　内心似乎结成了冰，感觉不到一点儿感情，似乎失去了表达情感的权利。他能接触到的，只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