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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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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风这一睡足足便昏睡的七天。
其实这并不算长,若是在千树湖,很多次发病后,裂风昏睡的时间至少都在十天以上。
可对于一直在等着他醒来的人来讲,七天,是极其漫长的,漫长得让人以为时间都已经停止不前。
想起自己出门前,心中还对这人的离开有所怨霾,甚至一度告诉自己,等找到了聂风,一定会好好的修理他一番,绝不这么轻易放过他。
可现在人找到了,却成了这样一幅模样,自己又如何忍心下得了手?
听着这人在床榻上的平稳呼吸,步惊云的脸色却越发阴沉。
神医在三天前就被人带来了。
步天做事果然让人放心,估计接到信后也是急得焦头烂额,定是下了死命令才能那么快的,在消息不外露的情况下把神医十万火急的送到了洛阳。
可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步惊云的煞气就没有消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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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当神医走进惊云道分坛里步惊云的房间时,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步惊云一把扯住了衣衫,就像当年破冰而出那样,狠狠的惯到了床前。
还是不说一句话,可经历过一次的神医还是明白了。
抬眼看看床上躺着的人,神医骤然间觉得很眼熟,但可能是聂风这一年的时间变化实在太大,除了步惊云,神医之流的愣是没把人认出来。
更何况那张足以上天下所有女子鄙视的脸正被面具牢牢的盖住,所以神医的第一感觉便走眼了。
上前同样是把脉,神医的神色慢慢从随意变得越来越严肃,默了打开随身的药箱,排出携带的银针,毫不犹豫的扎向眼前人身上各大穴道,却无任何反应。
唯有针进百汇后,榻上人忽然一声闷咳,顷刻间,黑色的血液自口中涌出,呛咳了好一阵才慢慢平息。
神医此刻也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起了针,面色凝重的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步惊云,却完全没发现死神侧下的双手正紧紧的握成拳状。
“步门主,那个,我能解开他面具看看么?”
点了点头,步惊云立在神医身后,没有回话。
却见神医见他点头,手便已经伸出,拉开了那人脑后的红绳,轻轻一掀,那银色的面具便被拿了下来递到了步惊云手上。
而面具下的容颜,着实让神医又是一骇。
“这…………这,聂风?”
想到刚才查探的状况,神医的全身不由冷汗直冒。
若是步惊云知道了聂风身上竟有这样诡异的毒,不知道会不会立马杀了自己。
面具下的脸仍旧是俊美无双的,只是在那份苍白得过了份的面色承托下,显得越发柔弱。
神医心里默哀了一下风中之神的祸水脸,随即将手翻开了那人紧闭的眼睛,几番查探之后,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裂风的手塞回了被中。
间诊治完毕,步惊云将手中的面具小心地放在的桌面上,然后再冷冷的看向神医。
“究竟,怎样。”
神医摸摸自己短的可怜的胡子,摇头晃脑地不住叹气,就在步惊云面露杀意的时候才开了口。
“聂大侠身上所中之毒唤作阴阳蛊,是苗疆的一种奇毒,若要细分,则分为阴蛊和阳蛊,此毒素来都是被施术者分开来下的,可聂大侠身上居然两种都有,小人熟读上古医书,曾闻阴阳二蛊如若共入一躯,则会转化衍生出第三种毒性更为猛烈的毒药,唤作忘情。正因此毒有此奇效,才称为阴阳蛊。”
步惊云听到这里,心头便似堵了一口,暗自发誓不把给他下毒的人挫骨扬灰绝不罢休。
说道这,神医望望死神,又望望床上的裂风,随即将手中的银针收起放进了药箱。
“这阴阳蛊任何一种发作起来都会让人生不如死,只是聂大侠身负龙元,乃至阳之气,故而能与聂大侠体内的阳蛊持平,可也只能保得聂大侠暂且生命无忧,至于这身体的元气,只怕是快被体内的阴蛊和忘情折磨得消耗殆尽了。”
“还有这忘情么……具体的药效小的也不甚清楚,古书上所记也只是言明,中忘情者会忘却所有的往事,聂大侠至今未醒,这一情况,恐也只能等他醒后在做定夺了。”
话到此处,神医的目光又转到了那手上的伤痕处。
“至于聂大侠的手筋,倒不是无药可救,但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因先解除了这三种剧毒,才能保得聂大侠平安无事,至于解药,小人者就去配置,小的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见他如此一说,步惊云也只能让他退下,毕竟这家伙说出了聂风独行的根源,待命人看牢了神医监视起其一举一动且不得踏出惊云道半步之后,步惊云重新在裂风的床前坐下,伸手将热水中的布巾浸湿,拧干了水后,才开始一点点清理起适才裂风吐出的黑色血迹。
忘记过往……是代表你会忘记过去的一切么?
难道……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牵绊变得如此缥缈的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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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风醒来的时候,正值夕阳落天之际,漫天的红霞撕裂长天,映得满天殷红。
光线投进门窗,映在,裂风的面容上,让他很不适应的微微眯起了双眼。
虽然光芒并不强烈,但对混混沉沉睡了七天的人来讲,还是十分耀眼的。
伸手微微遮住了眼睛,好一会,待眼睛能够适应下来后,裂风才开始好好打量起自己居住的房间。
房间很大,却很简单朴实,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和修葺。
一张桌,一张床,几条竹凳和摆在靠门的屏风,整个房间都是一种深沉而幽暗的黑灰色。
让人的心都不知不觉安宁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特,也很熟悉。
此时的房中,没有一个人……裂风回想起自己昏倒前的那一幕,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起那人淡淡的三个字吐出来,自己的头就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敲了一下一般,疼得无法呼吸,接着就万事不知了。
看了看不远处桌面上的茶壶和水杯,裂风犹豫了一番,便准备下地去倒杯茶去去自己口中的苦感,岂料才刚撑起身,便听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一声轻响。
抬头看去,却见一人,手中端着一只翡翠玉碗,绕过门口的屏风,一步步的向床边走来。
银白色的头发,透着些许光晕,那人伟岸的身躯出现在裂风眼前时,竟让他有了一种眩晕的错觉。
四目相望,裂风保持着掀被子的姿势僵在了床上。
步惊云进屋,乍一眼看见裂风睁开的眼睛,整个人都微微怔愣了一下,然后将目光冷冷的定格在对方正欲掀开被子的手上,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碗。
“躺下。”
很冷淡的两个字出口,步惊云看着裂风,不容反对的神情让裂风微微一怔,看了看步惊云,又看看自己的手,最终还是微微一声轻叹,听话的缩回了被子里。
见他一如既往的不反对自己的话,步惊云唇角微微翘起了一个弧度,回身将那翡翠碗端了起来,遂在裂风的床边坐了下来。
翡翠碗中,金灿灿的小米粒在粥汤里翻腾,银色的百合,黄黄的桂花,看上去极为诱人。
步惊云端着碗,狠狠瞪了一眼想要自己伸手来接的裂风,将手中的汤匙在粥中搅动一番后,送到嘴边吹凉了,才冷冷的开口。
“张口。”
裂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虽然并不觉得眼前这副情景有多别扭,但看到一个陌生人如此体贴细致的喂自己吃饭,裂风还是觉得浑身不舒坦。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冷冷督了一眼裂风自己伸出想要从他手中接碗的手,步惊云沉下嗓音再度重复。
“张口。”
这次口气微微加重,裂风看着那张英挺却冷酷的面容上那种看起来十分熟悉地不容拒绝的神情,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张开了嘴。
粥很香,是精心熬煮的百合桂花粥,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个慢慢的喂,一个红着脸慢慢的吃,气氛倒是惊人的诡异。
等到一碗粥吃完,步惊云撤了手,将碗放在桌上,目光静静的看着裂风,将放在一旁的面具递了上去。
看到自己的面具在他手上躺着,裂风一时有些无语,伸手接了,戴上也不是不戴也不是,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到了枕边。
“为何,要戴面具。”
裂风偏着头,微微有些头疼的想了想,很久之后才摇摇头。
“我哥说,戴上面具,我以前的那些仇家找不到我,我会很安全……就这样。”
心中的冰冷在渐渐扩大,步惊云忽然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猛然站起身来,伸手取过桌上的碗便准备走出门,谁料身后的裂风却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没有回头,步惊云的眼底,却终于划上了一丝了然。
“你……到底是谁?我以前,认识你么?”
步惊云回头,目光罩住裂风那双有些迷茫的眼睛,眉峰渐渐的皱了起来。
他忽然想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那是聂风入魔,自己掉落悬崖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也同样失去了记忆,于是整整十二年,聂风都在竭尽所能的寻找他的踪影。
那个时候,他和他,只是师兄弟,只是风云,他们之间有被血洗出的情义,有双手相扣的执着。
虽有同生共死的信念,去没有心心相应的坚决,尽管如此,聂风还是没有丝毫放弃的找了他整整十二年。
可这一次呢?
短短的一年,春夏秋冬的一次交替,他和他之间的那些牵畔,那些过往,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从眼前这个人的生命里消失了去?
生死执着……不离不弃……
这些话语他们虽然没有许诺于对方,却早在一次次的战斗里刻下永不能忘的刻印。
可是这些,他都不记得了。
步惊云看着床上的裂风,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只是回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可裂风却真正被那眼神骇住了。
那些梦境翻转而来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很冷酷,却又带着一丝丝的温柔,静静的在黑暗中看着他。
可就在适才那一刻,裂风明显感觉到了那眼中,有悲伤,有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执着与不悔。
唔……是自己问错什么话了么?否则他怎么会忽然露出这样的眼神。
支着自己的头,裂风有些不明所以的暗自猜想。
拿起手边的面具,又摸摸自己的脸,想到自己如今暂住在别人府上,说不得会给人添麻烦,还是明早给那屋主人说说,就此道别算了。
想着想着,脑中的意识又困顿了起来,心说自己老那么嗜睡,万一哪天一睡不起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眼睛缓缓的合上,适才那双冷酷的目光再度闪现在脑海,让他避无可避。
头,隐隐作痛,裂风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那个人之后,自己的头痛会如此频繁的发作。
只是每每在梦里看到那双眼睛,裂风的心,就会狠狠的揪着痛楚非常。
我大概……真的认识他吧。
当步惊云端着药碗推开门的时候,裂风的屋里没有一丝动静,只有一人浅浅的呼吸声在屋中回荡。
看样子又睡着了。
神医说的没错,就算龙元抑制住了阳蛊的毒性,可阴蛊和忘情的毒,却在毫不留情的摧毁这具身体的元气。
龙元能保得一时,却保不得一世。
悄然走进床边,步惊云看着眼前人被额上的汗珠沁湿的碎发,心知这人就算在睡梦中也少不得被病痛折磨,也难怪短短一年时间会消瘦成这副模样。
手指缠绕着一丝黑发,步惊云的神情出奇的平静。
刚才自己什么都没有回答他。
不是不想回答,也不是不愿回答。
只是当他面临这样的问题时,竟然找不到如何回答的方式。
说认识他么?若认识他,那么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在他受苦的时间里,他在哪里?
说不认识他么?若他真的不认识他,那这痛彻心扉的感觉又是因何而来?
步惊云向来都知道自己不善于表达什么,对于聂风,他用行动表达的东西永远都比口头表示的多得多。
轻轻推了推裂风想让他起来喝药,可看着那张睡梦中还皱紧的眉峰步惊云最终还是没有叫醒他。
伸手端了药碗,自己一口喝下,对着裂风微启的唇缓缓吻下去,待一口喂完,再喂第二口,索性裂风似乎一直未醒,待一碗药喝完时,天上的繁星已经高高挂了起来。
步惊云就这样看着睡梦中的裂风,就像从前很多个夜晚一般,他在他怀中睡去,而他看着他,直到天明。
“云……师兄……”
忽然间,一声呢喃自那唇边缓缓溢出,很挣扎,很痛苦,步惊云瞬间一惊,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裂风的手。
睡梦里的裂风,似乎极为痛苦,全身的冷汗几乎将衣衫湿透。
“风!”
轻轻唤了一声,却见裂风的手忽然将他攥的极紧,那原本平展的眉心,赫然有一丝红痕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