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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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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陆鸣李修然还有阮景一直陪着沈栖闻等在手术室外。
上面的指示灯一暗,几人立即围了上去。紧接着手术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夏初被推了出来。
夏初躺在医疗床上,脸上青紫交错,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全身插满了粗粗细细的管子。他肤色原本就白,又经历了这一遭,此刻看起来整个人几近透明,好像随时都会消散......
沈栖闻想伸手碰碰他,却又不敢,最终只克制地轻轻勾了一下他露在被子外面打着吊瓶的指尖。
护士还要将人送到重症监护室,便小声提醒了沈栖闻一句。
沈栖闻深深吸了口气,虽然不舍但还是立马松开了手。
夏初被推走后,替他动手术的医生才一脸疲倦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栖闻立即上前,“医生,我先生他情况如何。”
“手术还算成功。”
还不等他们松口气,医生就又说道,“不过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因为伤者身体机能严重受损,如果在48小时内不能醒过来的话,就只能看天意了。”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陆鸣几人眼神担忧地看着沈栖闻,几次欲言又止。
“阿闻......”
“我没事。”阮景才刚开了个口沈栖闻就打断他,“我没事,今天你们也辛苦,很晚了,都先回去吧。”
“我留下来——”
“不用。”沈栖闻声音有些哑,“如果有需要你们帮忙我会打电话。”
李修然还想说什么,陆鸣就拽了他一下,“那行,我们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好。”
沈栖闻看着他们离开,等电梯的门关上后突然卸掉全身力气。
老陈带着秦婉赶到的时候,看到走廊上的人都有些不敢认。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喊了声,“少爷?”
沈栖闻脸抵着掌心没有反应。
老陈又喊了一遍,“少爷,秦院长来了。”
像是触动了某根神经,沈栖闻猛然抬头在看见秦婉的那一刻倏然红了眼眶。
“秦姨。”他喃喃喊了一声,表情茫然失措,像是一个犯了错害怕批评的孩子。
来的路上秦婉有很多话想问,可是当她见到沈栖闻这副模样却是半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小初呢,带我去看看。”
沈栖闻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因为太久没动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在重症监护室,我带您去。”
沈栖闻带秦婉来到重症监护室,因为现在不能探望只能隔着玻璃窗看。
病床离窗户隔了些距离,秦婉看得不太真切,可是光是看到夏初身上插的那些管子就心疼得不能自抑。
“医生怎么说?”
秦婉问起沈栖闻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医生说的话都转述给她听。
“对不起。”沈栖闻声音嘶哑,“我答应过您会好好照顾小初,我食言了。”
“你不用感到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来的路上秦婉已经从老陈口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虽然她很心痛却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沈栖闻。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现在小初处于关键时刻,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要振作。小初这孩子善良,以前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上天不会那么残忍在他刚要顺利的时候就收回,所以这次也一定会没事。”
“嗯。”
秦婉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一刻给了沈栖闻无限的力量。
接下来的48小时是关键期随时可能有突发事件发生,医院必须有人守着。沈栖闻让老陈把秦婉送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
秦婉原本也想留下,被沈栖闻劝住。他知道一旦真有情况发生,只能寄希望于医生就连他都无能为力,没必要多一个人折腾。
更何况,秦婉年纪也大了,要是她再出点什么事,等夏初醒了,沈栖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交待。
秦婉和老陈离开后,沈栖闻去了陪护病房洗了把脸,随后又去了重症监护室。他隔着玻璃看着躺在里面的人,心脏不可抑制又是一阵酸疼。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此时就那么闭眼躺在那一点生气都没有。
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只有旁边还在起伏的心电图。
沈栖闻看着看着,眼睛又开始发涩。他贴近玻璃,明知道夏初听不见,却仍用乞求的语气低声呢喃,“你今天中午在车上的时候才答应过我,以后会好好陪我,你不能食言……”
。
“栖闻……”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栖闻一激灵,猛地睁开眼,就对上秦婉担忧的目光。
“怎么不回房睡在这坐着?眼睛这么红,是不是一晚上没睡?”秦婉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眉头微微蹙着。
“睡了。”沈栖闻抹了一把脸缓解眼睛的干涩。
只是睡得不多。
每次他刚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赶到仓库时,夏初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画面。于是心里一悸就会跑去重症监护室看连着心脏的那台电脑,确认人还在。
医院有值班的人,沈栖闻知道如果有事医生会通知自己。可是还是忍不住一遍遍跑去确认,最后索性直接在门口守着,后来什么时候靠着墙睡过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秦婉见他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把带来的保温壶放下,说,“我煮了点粥,你先吃点,然后再去补个觉。别小初还没醒,你就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知道了。”沈栖闻应了声。
日升日落,天黑了又亮。
四十八小时,每分每秒都很煎熬。
距离期限的还最后两个小时的时候,所有人都守在病房门口看着医生进进出出重症监护室给夏初检查身体。当听到医生宣布夏初终于挺过危险期的时候,全部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伤者的情况还算乐观,暂时没有出现并发症,命算是保住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因为太过急切,沈栖闻有些失态伸手抓住了医生的袖子。
医生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敢保证,可能明天,可能一个星期,也可能以后一直都这样。”
沈栖闻听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对医生说,“谢谢。”
全部的人都担忧地看着他,沈栖闻却突然轻轻地笑了,“我没事,对我来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总有希望。
夏初生命体征稳定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沈栖闻让薛礼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一直陪着他。秦婉还有一大个福利院要管也不能久留,沈栖闻向她保证会每天向她汇报夏初的情况,然后就让老陈把人送回去了。
公司那边沈栖闻让许成把工作用的电脑都送来医院,沈明堂担心他两头跑身体受不了,也去公司帮忙,减轻了一些负担。
至此,沈栖闻便在医院安了家。
学校那边沈栖闻给夏初请了长假,沈耀得知夏初的情况后第一时间和何旭周宇来探望,之后只要一有空就跑来陪着。
日历一页页翻过,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沈栖闻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公司医院两头跑,有时候还需要应酬,回到医院还要照顾夏初,事事亲力亲为,没过多久人就瘦了一圈。
以前上班累了,沈栖闻下班回家还能抱着夏初说说话,充充电。现在那个陪他说话的人已经不会回应他了。
即便如此,沈栖闻也还是像以前一样从公司回到医院的时候会对床上的人说一句,我回来了,然后进去浴室洗手,再出来亲一亲夏初。
有时候亲额头,有时候亲脸颊。
有应酬的时候也会说一声,我出门了。然后把自己的行程事无巨细的跟夏初报备一下。应酬完回来,沈栖闻就会一边给夏初擦手,一边状似随意地抱怨了句,你快点醒来管我,晚上应酬的那些客人都有老婆管着不让喝酒,就我没有,他们就全都逮着我一个人欺负……
他絮絮叨叨说这些的时候,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反应,查房的医生护士听见过几次后都开始心疼这个男人。
负责夏初的那个医生有一次给夏初检查时,注意到他手上的指甲被细心地修剪成圆润的样弧度,整个人也是干干净净地被照顾得很好,看上去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而照顾他的那个男人,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消沉。
医生看不下去就劝他,说,你不能再这么累下去,身体受不了就请个护工,否则,你先生还没醒,你就先倒下了。
沈栖闻却只是笑笑,说自己会注意的,行为上依旧我行我素。
身体上的疲劳不算什么,最折磨他的是心里上的压抑。
之前他虽然对薛礼他们说只要夏初活着就好,那时心里还是抱着希望。或许只要自己多跟他说说话,夏初就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很快醒来。
所以,只要沈栖闻闲下来就会不停地跟夏初说话。
“你们学校要期末考了,你再不醒来明年的奖学金就没啦。”
“吃不饱都好久没看到你了,再久一点他可能都不认识你了。”
“沈耀说你没在,他吃饭自己去买鸡排食堂阿姨都不给他大的。”
“你不是想知道夏天郊外的天空有没有很多星星吗,天文气象台报道下周就是观星的最好时机,你如果明天就醒的话,我就带你去。”
“你偶像又要出新书啦,你再不醒可能会又一次错过他的新书签售会哦。”
到后来。
“你知不知道秦姨很担心你,你那么孝顺肯定舍不得吧,所以快点醒来。”
“沈乐生日那天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会好好陪我吗,你现在还不醒是要食言了吗?”
“是你说的以后不会再骗我,这次你要食言我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你。”
说完又害怕夏初当真了,又慌忙改口,“刚才我说说笑的,你不要当真。”
沈栖闻白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面对夏初心里越来越恐慌。
有时候快要熬不住的时候,也会执着夏初的手,小声祈求,“你睡够了就快点醒来吧,就当可怜可怜我……”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夏初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好几次李修然他们来探望时看他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护士站的护士悄悄议论的时候看他那种同情怜悯的眼神,他心里都很恐慌,害怕夏初真的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心里越害怕,面上越冷静。过度的压抑自己的情绪,最终全部反馈在他的身体上。
他开始失眠,晚上很难入睡。并且他的厌食症复发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偶然,只以为是没休息好才没食欲,后来借助安眠药勉强能入睡,吃饭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改善,甚至更加严重。
原本只是进食的时候会呕吐,现在是看到食物直接条件反射。
这件事他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谁也不知道。直到有天许成来汇报工作。
当时沈栖闻正拿着毛巾动作熟练地给夏初擦脖子和手,许成在一旁讲话,话还没说完沈栖闻应该是擦完要去洗毛巾,刚一起身整个人晃了晃,身体毫无预兆地就往地上栽去。
幸好许成眼明手快,及时上前扶住。
“沈总,沈总!”许成唤了沈栖闻两次没有得到回应,立马扭头朝门外喊,“医生……”
门被撞开了,好几个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帮着许成把沈栖闻抬上了推车送去抢救。
此时医院里没有别人,许成必须跟过去。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青年。
沈栖闻和夏初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许成经手在办,他最是清楚夏初的出现让沈总的生活发生多大的变化,也清楚知道自从夏初出事后沈栖闻承受了多少。
“夏先生……”许成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你能听到的话,就赶紧醒过来。”
“沈总他,这几个月真的很难。他又要忙公司的事,又要挂心你,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你要再不醒来,他可能真的会撑不住了…… ”
许成说完也跟着追出了病房。
门关上了,病房重新安静了下来。靠近床的窗户开了一小扇,有风透过窗缝扬起了窗纱。
窗纱下坠着流苏,流苏轻轻地抚过青年的脸庞,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颤动了两下。
床上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