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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礼上可以见一面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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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
办公桌上的洋桔梗,复色花的淡紫镶边都变得枯黄蔫败起来,不知是因为窗边太阳直射的缘故,还是太过于靠近墙边暖气的原因。
干枯枯的几枝杵在没有水的玻璃瓶里,连带着周边的一片都死气沉沉的。
隔桌的章凛姿传来摔笔的声音,伴随着声重重的叹息声。许是学生交上的作业中又有潦草敷衍的,付枕清早已习以为常,左手摸索着桌面上的蓝牙耳机,眼睛一直停留在试卷上,右手还不忘用红笔圈圈画画。与此同时,也完成着开盖,佩戴,播放手机里收藏的歌单一系列动作,分外熟稔。
别的同事也似乎如此,都没有开口。只她一人语气不耐烦的说个不停。絮絮叨叨的抱怨声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付枕清也抬起头来,看清门外是个穿着橙色T恤衫的陌生人,又重新低下头去,碰巧与章凛姿的视线撞了正着。
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开始章凛姿的眼神便自始至终的盯着自己。
付枕清装作没看见,眼神重新聚焦到身前的试卷上。只是那亮橘色的确扎眼,眼前模模糊糊的总是飘过圈圈黄晕。
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付枕清瞥见办公桌一角处的请柬。印着郁金香图案的火漆封口被撕开,对折的信封口再也合不起,内层透着些红色,莫名像张着血盆大嘴的猛兽。想到这,付枕清勾了勾嘴角,将请柬拿的近些,端看着上面一对新人的合照。周晏河没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方框眼镜,竟活脱的像另外一个人。
上周,她在舅舅生日宴上偶然遇见他。
“付枕清?”对方的语气略带着些疑问,又自然的过渡到肯定的语气。
“真的是你呀。”
付枕清转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皱着眉,眼神有些迷离。透过镜片,眼前的人确实有些熟悉。但他说话的同时,脸上的严肃与语气中的清冷疏离又将这份熟悉感不断的冲淡着。
“我,周晏河。”他有些想笑,又补充到,“乐羡你总归记得吧。”
听到女生的名字,灵光闪现一般,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人一下子与回忆中高中时期常伴在乐羡身边的书呆子重合起来。但那时他还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厚厚的镜片似乎要比她的还重。付枕清下意识的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镜眶,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其实没怎么有变化,可能只是她本就淡薄的记忆中有关其他人的部分实在是占比太少,让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似乎是看出来她已经记起来,周晏河心里松了一口气,话也多起来。
“真没想到你会在雾水。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搬去南涓了吗?”
“怎么,打算在雾江这边长期发展了?”周晏河是雾水人,说话时尾音变不了的总是不自觉地翘上去,仔细听起来居然莫名有些亲切感。
付枕清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起。但他也没给她回答的时间,他身边总是不乏前来敬酒的人,待到他和每个人寒暄完,回过头来又全然忘了刚刚他提出的问题。
“听你舅舅说你现在回中学做老师了。”
“是。”
“老师好呀,我以前也想过做老师呢。”他酒杯挡在眼前,长叹一声,看不出哀乐。
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她尴尬一笑,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对方熟稔的话语让她一时有些恍惚,是她遗忘了什么吗?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有这么熟络。
周晏河好似是陷进了什么回忆里,久久未说话。
“乐羡还好吧,怎么没见她和你一起来。”
说完这话,对方笑容一僵,全然隐去。动了动唇,似是要特意避过这个话题,但却没有其他话题。
“乐羡她……”
忽而止住,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缓缓答道,“我也不知道。”
付枕清抿了抿嘴,心里了然,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心里多有感慨,那么多年的感情,到了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只能回避的逆鳞。
话题似乎就此终结,两个人都没了继续寒暄的欲望。
生日宴快结束时,她在楼上房间休息。表弟李则均上来转交给她一封请柬。付枕清抿了抿嘴唇,心里思量着,她与周晏河的情谊不过是源于乐羡,并算不上熟络。从她高中离开雾江后,与乐羡的联系逐渐少了,关系也渐渐淡了。大学毕业后到如今,五六年的时间,更是一点儿音讯都没了。周晏河更不用说,她都快忘记有这个人存在了。如今,两个人更是劳燕分飞,他的婚礼自己似乎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一定要到场。
只是她看着请柬上的照片,有些失神。
“怎么了。”李则均开口道。
“没,”她将请柬合起,放进随身的包里,“只是觉得新娘有些眼熟。”
“嗯,嘴巴像,眼睛不太像。”
付枕清手上拉拉链的动作一停,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嘴巴不像乐羡姐吗?”
她点点头,“像。”
“玩艺术玩出名堂的是不是都挺花心的。”
李则均突然冒出一句她听不懂的话,随即问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拍电影,有时候也搞搞投资。有能力,但据说人品不太行。”
李则均抬眼发现付枕清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怎么,姐,你有兴趣啊。我再接着给你讲啊。”
付枕清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和你没有太大关系。舅舅要是知道你在背后嚼人家舌根,你又少不了一顿教训。”
李则均一撇嘴,嘴里嘟囔道,“本来就是他给我说的。”李则均本就要小上她五岁,今年也不过是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的年纪,虽说已经和舅舅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但说起话来还免不了带着些孩子气。
收回思绪,付枕清摘了耳机,看向章凛姿的方向,只见她不再盯着自己,眼神却有些失焦,手上的红笔有节奏地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拿着手机走出去。站在走廊上,看着通讯录里的乐羡两个字,换过几次手机,这个号码依然静静的躺在列表里。
不知道,还打不打得通。
良久才按下去。手机里不断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
手机突然又短暂地震动,清脆的一声叮咚。
陌生号码的短信。
——“付小姐,婚礼可以单独见一面吗?”
对方没留下名姓,或是想验证些什么,又或是足够自信她能猜得出。耳听得下课铃响起来,走廊上陆陆续续聚起许多学生。她不得已收起手机,走回办公室。
章凛姿已经不在她的位置上。
付枕清在办公桌前又呆坐了两节课,也没等到乐羡的回电,来路不明的短信也毫无头绪。
叹了口气。其他老师大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付枕清原坐着不动,打算等学生散一散再走。刚好班里有学生拿着今天刚发下去的学案来问题,讲完两个题,时间也不早了,眼看着天也要黑了,收拾了东西也准备离开。
今天是周晏河的婚礼。
付枕清答应后周晏河的邀约后自己都有些诧异。她虽然和乐羡渐渐疏远,但了解还是有的,乐羡对于周宴河的感情她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这些年他们俩中间发生了什么她无从得知,乐羡对于周晏河到底放没放下她更是一头雾水。但怕就怕,乐羡那个好强的性子又出来作祟,让她笑着答应这样勉强的邀约。
付枕清顶着冷风站在校门口等车时,还尝试着给乐羡拨过去电话。
依旧是忙音。
她到达婚礼现场时时间已然不早,新郎似乎早已上台,紧闭的门里传出主持人语调轻扬的玩笑话以及台下观众极为配合的欢呼声。如此倒也省去她假装熟络寒暄的许多麻烦。
随了份子钱后又要来宾客签名册,翻过一遍倒是未见乐羡的名字,顿时松了一口气,便由着服务员引路从偏门入场准备落座。
进来后付枕清才惊觉于这礼堂的大规模,粗略的扫了一眼,乌泱泱的坐了好些人。
她对于内场的布置颇有些欣赏不来,穹顶璀璨华丽的水晶吊灯悬在舞台上方,散着耀眼的流光,十分吸引人眼球,入眼的金色晃的人眼睛疼,只是与周边古色古香的氛围多有出入。她从偏门进来,正对着的尽头处是条长长的廊台,只是现在已无人影,但其侧还零散摆着几台摄影机。
手机放在桌面上,忽而一闪。周沛优发来消息。
【怎么样,你到了吗?】
【周晏河的婚礼是不是去了好多明星?】
付枕清瞥了一眼,未回。
想起刚进来时粗略的一眼,确实看见前面坐着许多穿着隆重的男女。但她对娱乐圈不熟悉,又因为隔得远,也没认出几个人。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周晏河,主持人她看着眼熟,似乎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但叫不出名字。
两个人关系看起来不错,之间相互打趣,言辞在她一个陌生人听来有些过火,但也未见怒意。不知是碍于台下的媒体不好发作,还是他原本的脾性就好。
毕竟他和乐羡在一起时,还算的上是温文尔雅。
只是,在台上游刃有余的话术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他提到乐羡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遗憾。不知道,他在登台前,抑或是见到凤冠霞披的新娘时,心里有没有那么一瞬也曾记起乐羡。
又不知不觉扯到乐羡身上,付枕清心里登时有些难过,也不再打算多在这里停留。
走出酒店,但没立马转身就走,她又折回酒店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睛时不时瞥向酒店入口的地方。
她还是怕,心里总觉得不安。
莫名觉得乐羡会来。
她心里也没底。她太久没和乐羡联系了,也不清楚她和周晏河之间这些年的种种。但她心里总有预感,两人的分手不会太心平气和。
这时候,付枕清还没有意识到,或许因为李则均那句对周晏河无意中的评价,让她早早在心里对今天这对新人打了个大大的错号。
她没再继续打给乐羡,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的盯着酒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模样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她向来耐心极好,就这样呆坐了许久。
角落的灯有些昏暗,打开手机时,亮白的光映在脸上,更显的她有些气血不足。
手机习惯放在静音上,李则均已经发来了一连串的消息,她也没察觉。
【婚礼都开始了,你到了吗?】
【你还来不来……】
【你不来了?】
【姐?】
最近的一条信息是半小时前的,估摸着这个时间婚礼也已经差不多结束,
坐的有些久,大腿有些隐隐发酸,双手撑着软皮沙发,偏着头又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重新低下头彻底放弃。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还以为今晚会见到乐羡。
但反过来又觉得有几分庆幸,她没来,也不算坏事……
付枕清整理好心情准备离开,也没有回去寻李则均的打算,便编了个谎话回过去。
付枕清:【没去,不用等了。】
还没走出大厅,就听着身后传来声音,“江逾白。”
听到这个名字,付枕清脚步一顿,下意识侧身顺着声音望去。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单手插在裤兜里,有些慵懒随意地靠在二楼大理石围栏上,微微俯身回应刚刚来打招呼的人。嘴角微微扯着笑,眸子里却是淡然又冷漠,看不出情绪。
他毫无征兆地转过脸,付枕清一下子陷入他略带审视的视线中,微微一怔。
付枕清收回仰视的视线,定了定神。
其实想明白后,付枕清并没有觉得江逾白的出现很意外,毕竟他和周晏河也算是同在一个圈子内认识也并不奇怪,她早该意识到的。
只是对上他的目光时,付枕清还是慌了神。
就和上一次的见面一样,她下意识里第一时间还是想逃。或许是两人当年分别时她就存有愧疚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愧疚感不仅没有减淡半分,在此时突如其来、毫无预备的回忆涌现的时刻,这么多年的刻意回避让这份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感更是酸涩难忍。
手机刚刚调回振动,此刻便起了作用,手上一阵麻木,是乐羡的电话。
她有些急切地接起电话。
“喂?”
对方迟迟未说话,付枕清又试探地说道,“乐羡……”
……
“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