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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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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书渐这边焦头烂额,叶暄凉却悠然自在一觉睡入了夜。
醒时扶醉月已经先行离开了,屋里灯烛灭着,几乎漆黑一片。叶暄凉摸索着燃了灯,坐在床沿思索了一当儿,才想起白日里一些来龙去脉,慢慢理清之后就开始头疼。
叶汀山这回祸闯大了。
她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一句话横冲直撞,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悲凉,觉得她哥已无药可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又躺了下来。
月章阁的人追了这么久都没能追到,估计也放弃了吧。
叶暄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摸出一程哨吹了句“已追上”,左右又想到翁语大抵已经回了家,便老母亲似的放下心,从案上摸出纸笔,留了信,直奔倦梧庭。
倦梧庭原是叶宅的一座□□院,覆灭之后再不复存在,叶暄凉遂沿用了这个名字,一作怀念,二是她既想卖弄一下风雅,却又实在不会取名,干脆汲取前人智慧照搬上去。
走远了,她才如释重负地撕掉了脸上贴着的面皮,恢复本相,龇牙咧嘴地松了一下表情。
湿漉漉的面皮贴在脸上着实不舒服。
但是,她好像忘了什么事。
叶暄凉没思索出结果,顺其自然地不再去想,瞧着渐暗的天色加紧了步子。
摆脱了凌书渐,叶暄凉心情都好了些,便悠悠然拎起方才顺的一葫芦酒,仰头灌了一口。
不料步子没稳住,烈酒直呛入了喉中。辛辣的感觉漫入喉咙,叶暄凉没忍住猛咳起来。
弯腰一刹,叶暄凉忽感如芒在背,料到是身后有人,强忍着难受,不动声色地推出藏在衣袖中的刀,预备等人接近,一回身将他制服。
谁知等了许久,身后都没动静。
她握紧刀,慢慢回头。
却是叶汀山斜斜倚靠在树干上,一见她回眸,高高举起手,笑着摇了一摇。
他唤:“阿暄。”
叶暄凉早没了“亲人重逢拥泪淋漓”的心情。
“你是疯了,冷宅怎么你了么?”
叶汀山眼神里光芒一暗,低头沉思了一阵,认真道:“下人出门没看路,踩了我一脚。”
言罢,见了叶暄凉冰冷的眼神,他又续了一句:“阿暄,你不会——要大义灭亲吧?”
疯子!
要被这疯子气得七窍生烟了。
叶暄凉忍住骂人冲动,逼迫自己平静下来,缓了一会才道:“你想,我便灭了。”
转身便走。
却听叶汀山轻声说了一句:“好。”
叶暄凉脚步一顿,没理他。
她走得飞快,快出伴春街时,听到了一声耳熟的哨音。
勉强辨出密语是“速归”。
月章阁那帮废物又在干什么?
叶暄凉才加快了步子,突然就反应过来那哨音蹩脚的很,绝不会是月章阁的人吹的。
叶汀山你想死啊!
她急忙转身,没有多加思考就抄小路奔了过去。
待她气喘吁吁回到原地,还没找到叶汀山在哪儿,就被人拉住胳膊从另一条巷子逃走了。
月章阁干事匆匆赶到那处时,已不见了两人身影。
叶暄凉耳边风声呼啸,她细细听着身后动静,莫名平静地想,追不上了。
随后她就一把甩开了叶汀山的手。
“行了,你最好安分守己。冷宅那案子我不再掺和,凌家那小子查到什么是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便听叶汀山委委屈屈道:“阿暄,你不记得要复仇了吗?”
叶暄凉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话。
叶汀山自己是个死脑筋,万事只知靠蛮力,目无天地肆无忌惮,从不知什么叫天道轮回报应惩戒。
叶暄凉每回都被迫给他收拾烂摊子。
然而此次冷宅,她再也兜不住了。
“我以为阿暄不敢杀,我便替你杀了。”
“他们本就应该死。”
“凭什么我们四处流浪还被他们穷追不舍?叶家做错了什么?那画明明本就是我们的。”
画名《江陵向晚图》。
五十年前江礼崩溃时,年老的世州皇帝颤巍巍将这皇家奉为至宝的画卷交还给了叶宅家主。
城破,各大势力涌入废墟之间,搜寻那无价之宝。
一无所获。
几十年后,一个曾在宫中侍奉过的老太监因人威逼利诱,才透露出了消息。
名画在叶宅手上。
于是一场动乱,叶宅除了兄妹二人无人生还。
五十余年,名画就此失踪。
“画还在。”叶暄凉止住他话头,“我保管着。”
“我信阿暄。”叶汀山便点头,眉眼弯弯,乖巧得像个孩子,“好,那我便不惹事了。你回吧。”
叶暄凉一愣。
她释怀一般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塞了几块银元给叶汀山。
“别过。”
“好。”叶汀山便坦然接了,先转身慢慢离去。
叶暄凉看着人走,一手缓缓垂落下来,碰上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便顺手拿起又灌了口酒。
有点不是滋味。
听到脚步声渐远,叶汀山才回头看叶暄凉走远的身影。
他一字一句说:“但是我不信他们。”
叶暄凉莫名颓丧地回了住处。
她说那几句,也不知那姓叶的听进去没有。
月上中天。
倦梧庭的海棠花开得正好,月色里轻轻摇曳着花枝,贴着如练的月华,一晃眼有些摄人心魄。
倦梧庭老旧的院门远看紧闭,近瞧却是微微掩着的,叶暄凉心中一暖,缓身进门,才拉下门栓,就听里头传来声音:“阿暄姐!”
翁语人没出来,声音却已迫不及待地扬到她耳边:“给你做了米糕,过来尝尝!”
米糕?
叶暄凉眼神一亮,高声应了,就拉下门栓疾步跑进了屋。
叶暄凉是三年前收留了这祖孙二人。老头翁常自己一身伤病,手臂不灵便,还带着个高烧的孙子翁语。二人无处可去,避雨避到了酒坊门口,翁语借着满口花言巧语给酒坊招了客,叶暄凉心善,留了他们住下,条件是每日为酒坊招揽客人。
两人就此留下,一年之内酒坊声名鹊起,无香酒也凭奇特的特性名满四城。
暖色灯火下,蒸笼上暖香缭绕,翁常正乐呵呵地盛起米糕。
香气扑鼻而来,翁语就眼疾手快从翁常手上篾碗里抢了一个,烫得龇牙咧嘴。
“猴儿似的,烫不死你。”
翁常笑着打趣,一话没说完,就见叶暄凉也上手抢了一个。
“阿翁的手艺,这不是稀罕着吗。”
她得意地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米糕,一口叼住,去帮翁常盖上蒸笼盖子。
翁语急不可耐吃完一个,直烫得倒吸冷气,转头见叶暄凉正吃着,眼巴巴地看她:“好吃吗?”
“好吃啊,当然好吃。”叶暄凉一口咽下就要去再拿一块,就见翁语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冲着翁常道:“我就说阿暄姐必然觉得好吃——这一笼我做的!”
叶暄凉:“……”
“翁语手艺有所长进啊。”叶暄凉心情好了些,就听他继续说道:“必然。加了新鲜的海棠花和糯米,还兑了些无香酒,再难吃那可就是质疑阿暄姐的手艺了。”
翁常乐呵呵笑了,边又给叶暄凉递了一块:“就听他说。他什么都往里加,也不看看加完了能不能吃……”
叶暄凉一开始还没觉得不对。
听到“海棠花”时她才有些疑惑:“海棠花是哪儿来的?”
“你前几日洗了晾架子上的啊。”翁语还得意着,“别说,还有股清香呢。”
叶暄凉坐不住了。
“我晒来酿酒的!”
她米糕也没心思吃了,随手拎了盏灯就奔了出去。
架子上的里,果然没剩多少残花了。
“翁语!”
辛辛苦苦摘了一早上还择洗了两个时辰的花,就生生被那小子用了。
她忙活了好久,肩颈腰腿酸痛,便就白费了?
翁语显然还不知道他用去的是什么,见着阿暄姐气势汹汹走来,不知自己是又犯了什么错,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翁常。
翁常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然而来不及说,只好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最终翁语被“勒令”第二日清早去摘两篮同样的花作为补偿。
然而他和翁常还没来得及说,今日是叶暄凉生辰。
便不欢而散。
米糕最后吃得索然无味,剩了不少就冷津津搁在盘里,无人问津。
翁语没滋没味地咬了两口,与翁常相对无言半天,觉得索然无味,就闷声起身回自己房里了。
夜风簌簌。
冷静下来再想,叶暄凉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生气,也没有必要。
可是一时冲动。
道歉去吧。
翁语也是为她好不是么。
花也没乱用,不是做成了米糕么。
可是不知为什么,拉不下脸来。
叶暄凉就一人在院里踌躇到了午夜,总说不出口一句道歉,最后没能熬住,靠着海棠树昏昏睡去。
小院木门“吱呀”一响,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似乎又传来什么物件放下的声音。过了半刻钟有脚步声响起,随后屋外便归于了沉寂。
一夜无梦。
叶暄凉靠着树干睡了一夜,醒来时才发现身上多了床被褥。
毕竟还是三月,夜里还很有些寒凉。
然而即便盖了被,即便被褥很厚实很暖和,她还是冻发热了。
疾病来得猝不及防,叶暄凉走进了卧房就没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