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01 ...
-
江礼四城,东城最热闹。
即便不逢年节,也日日车水马龙,叫卖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东城有一绝,为无香酒坊。
这酒坊原建在伴春街,几年时间因了招牌无香酒而口碑渐好,硬生生将这东城最旮旯处名声带了起来,这条街也便一跃成为东城最繁华地带。
无香酒亦如其名,一丝香气也无。鼻子削尖了闻,最多只是扑面的清冷,以为是水,入口却是满腔的浓烈,舌尖上溜一圈,回味无穷。
这坊主是个奇人。
酒坊向来只交给伙计打理,本人从不露面。只听说,银钱照样进账,账房忙得眼都花了,主人却只每月扣下几十两,余下分账等事全部交由伙计自行处置。
曾有人慕名而来,想要见一见坊主,甚至出高价买坊主住所姓名消息,伙计却不曾透露,问来问去就只是一句“不知名姓,只晓自号行盅先生,素喜清净,不爱见客”。
民间对这坊主行盅,说法不一。
有说,行盅年过半百了,不喜喧闹,早就看淡了利益,在东城另修了个宅子,安享晚年。
又说,这人是个风流浪子,素来踪迹不寻,怕是改了名,往返于烟花之地,哪里有那打理酒坊的功夫。
坊主没有澄清,伙计也笑而不语。
春三月,海棠开得正好。
叶暄凉慢腾腾地洗着海棠花,算好今日该去酒坊收账,回想着街坊间的传言,漫不经心地想着下回这些无事忙的又要给她安排些什么别的传奇身份。
来四城生活的外邦人?
她思衬道,还真是。
只不过是归来的所谓“外邦人”。
小院门猛地被推开,门上停着的鸟儿被惊起,一个少年急急地跑了回来。
“阿暄姐!”
叶暄凉放了手里动作,眉头一皱:“翁语,谁又叫你那么用力撞门了!”
翁语听了一句呵斥,委委屈屈停了步,小心翼翼睨着她眼色,顺手轻轻推了一下,关上了门。
“我只是得知消息太惊讶了,平时又不是没注意。”他放轻步子,心不在焉地在叶暄凉旁边坐了下来,见她脸色有所缓和,便酝酿着要怎么讲述“重大消息”。
叶暄凉眼都不抬:“说。”
得到许可,翁语来了劲儿:“冷宅被灭啦!昨天还好好的,一夜之间,人全死了!”
“什么?”叶暄凉心里一沉,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他:“你消息哪儿得来的?可还准确?”
“那必准确,我方才去冷宅门口溜达过了,一大群人围着,还有月章阁的干事守着呢!”
“居然来了干事。你可看清,干事来了几人,有没有来管事?”
翁语回想了一当儿,给了答复:“那倒没,我猜也快了,月章阁虽然没啥屁用,办事速度却还勉强算是可圈可点,就是来打趟酱油估计就走了——怎么了,你要去吗?”
叶暄凉没听完后面几句话,就心不在焉地起了身,湿着的手忘了擦,不一会又低回身嘱咐翁语过去看看。
“我去一趟,你在门外盯着情况。”
翁语于是会意,摇摇手表示明白,两人拾缀一番,拿了面具便一前一后走出了小院。
叶暄凉不敢多耽误,抄了近路。
这是在东城,月章阁的人居然来那么快。
江礼分裂后,虽然人民渴望安定,但毕竟江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祸乱频繁发生,尤其四城成立初期,四方惨案颇多。于是四城家主商榷过后,成立了月章阁,专用来受理案件。虽然渐渐发展成了民间组织,但好歹还是在兢兢业业行使职务。
月章阁第一任阁主就叫风月章,往下分副阁主,再是管事,管事手下又有着几十甚至几百名干事沧欢正是这一任副阁主之一展念手下的管事。
叶暄凉之前就与这月章阁打过交道,对方十分难缠,好几次她都险些丧身。
后来她行事处处小心,面具走一处丢一处,也慢慢发现了端倪。
月章阁原就不是什么有案必能明查的清明组织。就只是这几年,突然来了个名叫凌书渐的外人,可如包拯在世,参与处理过的不少疑案甚至悬案都迎刃而解。
难缠的不是月章阁,而是这位不愿入阁的凌公子。
方才翁语说管事还没来,那么她便得在人到齐之前去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暄凉脚程很快,不过半刻便抵达了冷宅。
东城此番,可谓是锦上添花,空前热闹了。
冷宅维持东城安定已四十余年。江礼分裂后,本该是一片混乱,可也许是因为原是个小国,人民安定得很,不到五年时间就自发按方位形成了四城,分别以四大姓氏为首治理。而这冷宅家主一直为人宽厚,待民如子——至少叶暄凉是想不出,什么会成为他遇害的理由。
她来得正巧,正有辆马车稳稳停住,来人却正是那位难缠的凌公子。
和他在月章阁担任管事的狐朋狗友沧欢。
叶暄凉躲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心里一惊。
不对,他们不是在北城吗!
怎么来得如此快!
她心思纷乱,摸着脸上的面具稍稍定下心,装作闲人路过,探头瞅了一眼,与身边一人打听了几句,便从守在门侧的翁语身后经过,却没料竟还是被凌书渐注意到了。
叶暄凉无所事事地又探头开始打听看热闹,心却跳得极快。
早就听闻这两人空有脑子没什么打斗本事,叶暄凉甚至决定,若是被看穿便破罐破摔先拐了翁语直接走。
然而凌书渐却只盯着翁语看了一当儿,若无其事地又去看沧欢。
叶暄凉趁这一转头,迅速低下身子从一旁溜到冷宅院墙另一侧,却没听见凌书渐有别的动静。
再听翁语传信时,那两人已经进了宅邸了。
她有些惊讶。
“翁语。”叶暄凉悄悄下了树,走到翁语身后,悄声道:“盯住沧欢。”
翁语不言,再一看他已不知何时在脸上抹了灰,站了一会便悄悄后退,也跟着翻进了院。
两人里应外合,不多时翁语就截住了沧欢。
翁语一记手刀敲晕了他,麻利地扒了这管事的衣物,蒙了眼睛反绑住手脚便扔进了角落。
叶暄凉便迅速换上衣服,再看时她的脸已换成了沧欢的模样,又因换上了特制鞋,不细瞧竟瞧不出她与真沧欢的区别了。
她正要走,临了翁语担忧道:“阿暄姐,凌书渐当真认不得吗?”
叶暄凉清了嗓子,不多时,她缓缓开口,竟就是沧欢的声音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还给我盯着这管事,他逃了,你这月就别出门了。”
翁语撇了撇嘴。
虽已见过很多次叶暄凉摇身装扮成他人,翁语短时间内再看这一出改头换面,还是觉得新奇。
尤其她一介女子,怎么这么快就能模仿出男人的声音?
叶暄凉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搞定,闷头翻进了院。
她此程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姓凌的。
前几日冷宅大公子才出了远门,就莫名其妙被抄了家,不知情的民众或悲痛或唏嘘,而叶暄凉心里却已经有了人选。
自己回来江礼,就是为了报仇找出真凶,才隐匿身份,悉心布局制造假案,引幕后人出来——只是之前几次假案,所谓苦主最后也平安无事回来了,就被自家哥叶汀山以为是自己下手太轻让人逃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替她做完了整个案子。
叶暄凉知道这事之后,不止一次质问叶汀山为什么要害人。
叶汀山顾左右而言他,被多次逼问才淡淡道:“他们应该的。”
叶暄凉看着凌书渐沿着院墙飞奔,迅速抄着小道先进了尽头一间屋子。
屋里死了个人。
一刀抹喉,杀得利落。
她一边皱眉,心中默默道歉,就转身查看其他布置。
桌上果然有壶酒。
她屏住气慢慢拔开木塞,听着脚步声接近,便猛地将酒壶推到地上,匆匆忙忙往外跑。
陶罐碎裂一瞬,屋中弥漫起异香。
叶暄凉破门而出,正撞见了凌书渐。
她心中一喜,一手捂着脸,另一手一把揽过凌书渐胳臂,将他往外拉:“……有毒!”
叶暄凉直带凌书渐逃到后院,心中理好措辞,方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凌书渐果然不明所以:“怎么?”
“我猜是毒杀。”
凌书渐挑着眉看她。
叶暄凉并不回避,继续说下去:“屋里都有壶酒,我方才失手打碎了一个,就闻见股怪异的香气……”
“你是说,酒有毒,还是气味有毒?”
“酒不清楚。但是气味绝对有问题。”叶暄凉顶着沧欢的相貌,回想着沧欢语气,笃定地说:“才闻一下,便觉天旋地转头昏脑涨,这不是有毒是什么?”
凌书渐拍拍她肩,无视了这话:“你这怕不是闻了酒香便走不动路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去拿一壶出来。”
叶暄凉:?
大哥这可是无香酒坊从未拿出过的鸩酒,你是真不怕死啊?
然而她还是上前拦了一下:“凌少爷你信我,真有毒——酒香浓烈闻所未闻,多闻两下便有些麻木,我在展大人手下干了那么多年,你连我直觉都不信了?”
凌书渐一脸冷静:“我去拿一壶出来。”
“你他娘疯了?!”叶暄凉闻言有些气急:“老子方才险些死里面!”
凌书渐便也解释道:“沧王侯,是不是有毒,交给月章阁验一验不就是了。”
看着几个干事过来搬了尸体,他抬了手嘱咐他们注意毒酒,便拉了叶暄凉去了另一间屋子:“我进去便是。”
叶暄凉:“……”
姓凌的好像看出来了。
她得设法脱身。
凌书渐轻轻笑了一下,捂了口鼻闷头钻进了屋。
叶暄凉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所事事斜倚在墙边,忽然迅速转身,避过两个走近的干事,旋即向后倒下,从两人之间窜过,几步窜上了院墙。
凌书渐似乎有所准备,人还没出门就大喝一声:“追!”几个干事赶忙冲去查看,却早不见她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