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绕指柔》四季野

36、036

　　烈日当空，街边绿树丛中的蝉鸣初响。

　　下了出租车后，郑楠楠拉着秦樱火急火燎向锦川广播电视台的大楼走去。

　　整栋大楼呈流线型设计，一共有四十来层高，包含数十个不同规格的演播厅，经常有明星来这里录节目。

　　秦樱被郑楠楠牵着手往楼里走时，还看到一群年轻女孩顶着烈日，手里拿着不知道印着哪位明星的应援横幅以及小礼物，在门口的树荫下蹲守。

　　秦樱刚才推开车门下车时就觉得今天热的不同寻常，刺眼的阳光把柏油马路炙烤的和铁板一样烫，温感简直和盛夏没什么区别，不由得佩服她们的意志力：

　　这么热的天，不好好呆在室内吹空调，偏跑到外面来找罪受，看来是真爱了。

　　新闻直播间的演播厅在第十三层，郑楠楠先去拿了新闻稿，然后到茶水间给自己和秦樱分别接了杯咖啡，放在窗边的小茶几上，喝了几口后就开始顺稿。

　　秦樱曾无数次在电视上看过郑楠楠播新闻的样子，穿着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播音腔流利且字正腔圆，严肃正经的样子和日常生活中的她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秦樱伸手端起茶几上的陶瓷杯，眼睛却还盯着正拿着笔在稿子上画笔记的郑楠楠不动，心里把工作时的她和随地发疯的暴躁形象联系起来，莫名觉得好笑。

　　郑楠楠感觉到秦樱在盯自己，抬眸瞅了她一眼，见这人两手捧着咖啡，嘴角挂着一抹迷之微笑，不知道在傻乐些啥，臭屁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秦樱低头浅抿了口咖啡，说：“见过，但没见过你这样的安静美女。”

　　“抱歉让你感到陌生了。”郑楠楠半开玩笑，看着秦樱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感觉她的瞳孔清澈得好像山间潺潺的泉，看得人身心凉爽，又道：“你自己不就是安静挂的小美女吗？”

　　秦樱放下杯子，觉得咖啡有些苦，瘪了瘪嘴：“可现在的人不都更喜欢活泼明艳的大美人吗？”

　　“谁说的！”郑楠楠用笔帽戳着下巴，“审美是多元的，有人喜欢浓颜就有人喜欢淡颜啊——我就更喜欢你这样的，不仅好看而且耐看，有段时间我甚至还想去开个像你这样宽宽的眼角呢，看着更可爱一点。”

　　“那为什么又放弃了？”
　　“整容有风险嘛，我可是靠脸吃饭的人，万一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小手一抖多划拉了半毫米，总不能再缝回去吧？这又不是老奶奶缝裤衩。”

　　秦樱忍不住笑了笑，郑楠楠垂眸继续顺稿。

　　半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三点半，郑楠楠起身去化妆间化妆和弄头发，让秦樱就坐在这儿等着，自己一下班就过来找她，两人一起出去吃晚餐。

　　秦樱因为中午吃得太少，所以没有拒绝郑楠楠罪恶的邀约，目送她离开后，低头用手机接着剪她两天前才勉强攒够素材的vlog。

　　为了产出质量更高的视频，这段时间秦樱努力进修了一下自己做up主两年归来仍是三脚猫水平的剪辑技术。
　　每天下班回到家草草吃过饭，她在电脑跟前一坐定就是四个小时起步，剪视频剪的腰酸背痛眼冒金星，屁股都快磨出茧了。

　　但眼看着vlog的感觉越来越对味儿，观众大老爷们的反馈也越来越好，秦樱就觉得这苦自己没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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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旦开始专心投入工作，注意力就会全部集中在手头的事情上，更别说秦樱还戴了耳机，想挑选几首合适的轻音乐当BGM。
　　所以直到一只爪子忽然神不知鬼不觉拍上了她的右肩，秦樱才猛地惊觉背后站了个人，下意识回头看去。

　　是郑楠楠。
　　她明显是妆化到一半儿从隔壁化妆间跑过来的，连睫毛都只刷了一边，两只眼睛一大一小，颇具喜感，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没等秦樱开口询问，郑楠楠就一把抓住她拿着手机的手腕，激动道：“我靠谢随居然今天来我们电台做采访了！就在楼下，半栋楼的人都跑去围观了。快，咱俩也去看看！”

　　谁？
　　秦樱瞪大眼睛，没立刻站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也太巧了吧？”

　　郑楠楠一脸兴奋：“可不就是太巧了吗，幸好我同事今晚有事叫我来顶班，不然可就错过了。”

　　见秦樱还在发愣，郑楠楠赶紧把她做座位上拉起来，说：“走走走我们赶紧下楼，看完我还得回来继续化妆呢。”
　　说着就拉着秦樱往楼梯口走。

　　秦樱被郑楠楠牵着手往前走了两步，神色有些复杂。忽然，她停下脚步，说：“楠楠你自己去看吧，我就不去了。”

　　“啊？为什么呀？”郑楠楠回头看着她。

　　“因为我感觉……”秦樱抿了下唇，说：“没什么意思。而且我还有视频要剪。”

　　郑楠楠一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语气：“视频什么时候都能剪，但帅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哦不对，你和我们不一样，过了这个村，帅哥还会在家门口等你。”

　　秦樱失笑，但又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在出门的时候偶遇到谢随了，不清楚他究竟是不经常出门还是不经常回家。
　　不过对于他们两个在生活和工作上都没什么交集的普通邻居来说，半个月见不到一面其实很正常。

　　秦樱轻轻挣开郑楠楠的手，说：“那你快去店里看帅哥吧，别让你的化妆师等久了。”

　　郑楠楠皱鼻哼了声，埋怨道：“她等我？是我等她还差不多——刚才一听说谢随正在楼下接受采访，她立马扔下睫毛膏就冲了，我一会儿还得把她逮回来继续给我化呢。”

　　“有这么夸张吗？”
　　秦樱瞪大眼睛，心想对方作为电视台化妆师，难道不应该见过很多长得好看的人吗？至于这么狂热？？

　　“当然有啦。”郑楠楠又重新拉住秦樱的手，“都说半栋楼的女生都跑去围观了，咱俩再不下去，等另外半栋楼也来了，我们连位置都抢不到。”

　　秦樱还是不太想去：“我是真不感兴……诶诶你慢点儿！”

　　楼里的三部电梯都离十三楼比较远，所以郑楠楠干脆走楼梯下去。
　　两人下了两层楼，来到第十一层，穿过像迷宫一样的走廊，一面玻璃墙外围了一大群人，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黑白色布景的简约影棚。

　　她们到时，刚好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女生转身离开了，郑楠楠赶紧拉着秦樱挤了进去。摄影棚内，谢随正坐在一张皮质单人沙发上，接受采访。

　　今天的他和往常很不一样，虽然能看出来没化妆，但却做了发型，穿的衣服比平时还要更有时尚感，一身瓷白的宽松西服套装，左耳还戴了个小小的银质耳钉，松弛中透露出精致，不拉去拍一组日杂封面简直可惜了。

　　玻璃的隔音效果不比水泥墙，尽管围在外面偷看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大声说话的，空气相当安静，郑楠楠凑到秦樱耳边用气音说：“你仔细听，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欸。”

　　这种行为其实和偷听没什么区别，秦樱觉得有些羞耻，故意不认真去听，但因为她站的位置太靠前，就算努力想要忽视，声音也还是透过玻璃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谢随刚回答完一个问题，坐在他斜对面塑料椅上的女记者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脑海中飞速措辞。

　　之前的问题问的都是关于工作事业方面的，她好问，谢随也方便回答，但接下来的问题都是关于谢随个人经历甚至是感情方面的，问起来就比较考验采访的方法和技巧了。

　　女记者虽然年纪轻，采访经验却十分丰富，采访过许多明星大拿，按理来说她是不应该怂的。

　　不过，一来谢随常年低调，互联网上能查到关于他的准确信息寥寥无几，女记者完全不了解谢随，不知道他的脾气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样不好。

　　二来也是主要原因，最近关于天才设计师和顶流女星的绯闻传得铺天盖地，各大媒体都削尖了脑袋想从他们身上挖出点独家新闻，比如他俩究竟是恋人还是朋友，怎么认识对方的。

　　女记者刚收到采访提纲的时候，看到最后几个直白到就相当于问“你俩究竟谈没谈”的问题，心情几乎是崩溃的，但又迫于压力不得不问，于是采访前绞尽脑汁修了好几次提纲，把问题尽可能改委婉了些。

　　但改之后的也没好到哪儿去，毕竟目的是要从正主口中撬出关于他们自己的八卦，并且时间还相当有限，女记者没法采取过于迂回的套话战术。

　　看着眼前这张帅得惨绝人寰但气质又冷的能把人冻死的脸，女记者咽了下口水，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

　　“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关注最近微博上的热搜，您设计的那条镜花水月裙最近真是血洗了微博和各大社交软件。”

　　“我听有小道消息说，这条裙子是您专门为沈楚悦设计的，并且从设计到制作全部都是由您自己亲手完成的，沈楚悦在走红毯的时候也透露出其实她有私下和你讨论过关于裙子要如何设计，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讨论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呢？方便和我们透露一下吗？”

　　记者铺垫加问题说了一长串，谢随全程都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目光微动，眨了下眼，看样子是在仔细回忆。

　　他思考了大概三四秒，然后神来之笔般地吐出两个字：“忘了。”

　　女记者：？？？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眉毛不往上飞：不是吧，这也能忘？帅哥你究竟是在和我开玩笑呢？还是逃避不想回答呢？

　　但其实避而不答也算是一种回答，女记者迅速调整好表情，笑着追问：“是因为时间间隔得太久所以忘了吗？”

　　“不是。”谢随语气淡淡的，“当时她和我说了很多，但最后都没用上，所以忘了。”

　　这倒是和沈楚悦在红毯上说的一样。

　　“那，能问问镜花水月裙的灵感来源于什么吗？是什么东西或者人给了你启发要做这条裙子呢？”女记者又道。

　　“裙子的灵感来源就是‘镜花水月’这四个字，至于是谁给了我启发……”谢随顿了顿，平静的目光看向漆黑的摄像头，说：“这个不方便透露，反正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

　　这回答乍一听没什么问题，毕竟谢随既不是明星也不是公众人物，没必要把自己的私生活、认识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情公之于众。

　　但再结合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仔细一琢磨，最后这句“反正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女记者激动起来，壮着胆子继续深挖，连音量都忍不住升高了些：“我听说这条裙子你免费赠送给了沈楚悦，裙摆上那么多颗大钻石，造价一定很不菲吧，看来你们的关系是真的很要好啊。”

　　谢随表情平淡没有丝毫变化，道：“算不上很好，就是普通朋友而已。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她设计礼服，所以就直接送给她了，就像我第一次给她设计的那条天鹅湖，也送给了她，算得上是有始有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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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门外，秦樱一直紧握在胸前的双手忽然松开，嘴角不动声色地翘起一个细微但如释重负的弧度。

　　虽然不想承认，但当听到谢随口中说出“普通朋友”四个字的时候，她心中的巨大窃喜就如同拧开的礼花炮一样，爆出五颜六色的彩带。好像这辈子从没这样开心过。

　　秦樱放下胳膊，扯了扯身边郑楠楠的衣角，悄声说：

　　“看够啦，我们上去吧。”

　　郑楠楠答应：“好。”

　　她转头去寻找还在花痴当中的化妆师在哪儿。找到后，冲她使了个眼色，右手往天花板指了指，示意她看完后就赶紧上楼给自己继续化妆，挽着秦樱挤出人堆。

　　两人还是选择走楼梯回去，上了几步台阶，郑楠楠刚准备对刚才听到的内容发表见解，秦樱忽然摸着肚子，轻轻“啊”了一声，说：

　　“我好想吃小蛋糕啊，巧克力千层！表面撒厚厚一层可可粉的那种。”

　　嗯？？？
　　郑楠楠不知道向来抗拒高热量甜品的好姐妹为什么会忽然化身正常人，虽然很疑惑，但还是立刻大力支持道：

　　“吃吃吃！我请你吃！”说完，就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低头道：“刚好我也想吃甜的了嘿嘿……”

　　郑楠楠站在楼梯中间，熟门熟路手速飞快地点好了附近一家甜品店的巧克力千层，除此之外还有焦糖布丁和芝士蛋挞。她把手机扔回兜里，对秦樱说：

　　“点好啦，大概半小时之后到，我们这儿外卖不能送上楼，到时候樱樱你得自己下去拿一下。”

　　“你效率也太高了吧。”秦樱被她点外卖的速度惊到，问：“多少钱呐？我A给你。”

　　郑楠楠赶紧揽住她的胳膊就往楼上走，非常大款地道：“哎呀不用，都说了我请嘛！犒劳一下你前段时间这么辛苦地减肥。”

　　“那行吧。”秦樱不再和她客气，“谢谢了。”
　　郑楠楠：“跟我还客气啥，一会儿外卖到了给你发消息嗷。”

　　两人回到十三楼，郑楠楠直接去了化妆间，秦樱依旧坐在落地窗旁的位置，戴上耳机继续挑选轻音乐。

　　半个小时后，秦樱看到手机屏幕上方弹出郑楠楠的消息，把视频草稿保存好，下楼去拿外卖。

　　拎着外卖走进电梯，秦樱按了下关闭按钮，在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个寸头戴墨镜，身穿黑灰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边接电话边跑过来，伸手拦了一下门。

　　关闭一半的电梯门重新打开，男人大步走进电梯，转身背影对着秦樱，没拿手机的左手指关节怼亮十一层的按钮。

　　秦樱本来站在电梯中间的位置，见有人进来后，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缩在角落里，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对方打电话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北方口音——

　　“那人家现在还搁医院躺着切阑尾呢，我总不能现在去医院把她从手术室的床上摇醒，带到拍摄棚说：‘你必须今晚给我拍，不然我们精心布置的一屋子价值好几万的花景就全泡汤了？’”

　　“你当我傻啊？我当然想过找替补啦！就老板之前说可以考虑的那俩，我刚才分别都联系了，结果她们一个在外地赶不回来，一个今晚有另外的拍摄，行程冲突也不行——你说衰不衰？偏偏就是最重要的一位模特出了岔子，我都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面对老板了。”

　　“现在找？你说的倒轻松，广告部之前在各大模特公司和网上大海捞针，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勉强找到几个让老板满意的人选，你让我现在找？能找到才有鬼……”

　　这时，电梯上升的速度开始放缓，三长排按钮之上滚动的数字停留在“9”上，周扬帆以为是身后的人按了这层要出去，于是侧身让出位置，余光扫过秦樱的脸。

　　秦樱察觉到这个男人墨镜下的眼神貌似在看自己，目光不受控制地跟着往上一抬，和他来了个对视。

　　秦樱一瞬间心脏骤停：救命！和陌生人对视真的好尴尬啊！！！

　　在看清楚对方精致的小脸和五官轮廓之后，周扬帆先是愣住，觉得这位小姐姐的气质和长相莫名非常熟悉——

　　圆眼翘鼻尖下巴，恬静的皮囊之下是入骨的温柔，一看就是那种很友善好相处的人……
　　卧槽等等！这不完全就是老板想要的类型吗！！！

　　这运气，简直如有神助！周扬帆倒吸一口气，忍不住重重“靠”了一声。

　　电梯门外准备进来的工作人员和电梯里的秦樱同时被这声音吓得肩膀一抖，心道这人怕不是个暴躁狂，怎么随地大小靠呢？？？太吓人了！

　　电话那头同事问周扬帆怎么了，周扬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乖乖，还真让我见着鬼了”，然后挂掉电话，抬手把墨镜薅到头顶，眼睛死死盯着秦樱不放，目光堪称狂热。
　　他激动地问：“美女，请问你今晚有时间吗？”

　　秦樱一脸莫名其妙，心想：你刚才蛐蛐我把我吓一跳，居然还好意思来搭讪？？？
　　送你三个字：想得美！

　　她皱起眉，冷声拒绝：“没有。”

　　电梯外的人看这架势没敢进来，秦樱见势不妙，也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结果没想到对方却故意拦着不让她走。

　　“你想干什么？”
　　秦樱瞬间眉心折得更深，肩颈部的肌肉由于紧张而绷得很紧，她僵直着脖子警告道：“这儿可是公共场所，到处都是摄像头，你信不信我立马报警。”

　　“不不不美女你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

　　周扬帆赶紧半举着胳膊，解释道：“我不是想对你图谋不轨，是因为我们公司有个模特突发阑尾炎住院了，现在急需找替补。我看你长相气质都挺合适的，就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可以拍摄，来回专车接送，工资双倍，怎么样？你愿意吗？”

　　电梯门关闭，继续往上运行。

　　秦樱盯着周扬帆的脸看了一秒，目光又移向之前他摁亮的十一层按钮，紧缩的眉头开始有松动的迹象。

　　她迟疑地开口问：“你老板……是谢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