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的春天》北边有鹿

2、第 2 章

　　“岚县到了啊，要下车滴准备哈”

　　米雅听到这久违的人工叫站，只觉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被这并不算温柔的话语给抚慰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走下长途运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车站旁的妈妈。虽然平时视频电话没有少打，但是见到真人，她才更深切地感受到了妈妈身上掩藏不住的疲惫。

　　“都港了莫事，莫要回来了，你看你就爱折腾，累不累啊”米母接过米雅的行李，嘴上忍不住絮叨。

　　但是米雅还是在自己的母亲眼中捕捉到了开心，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的。

　　下车后距离到家，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拿着行李箱不好骑自行车，所以母女俩这段路只能步行。不同于北京初春的寒冷，此刻的岚县更有春天的态度。

　　田间的水稻正值新一轮的播种时间，因此只能看见大片的泥土，春风拂过，独属于乡间的泥土气味拂面而来，和幼时的记忆一般无二。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米雅悄悄瞥了一眼自己母亲的眼色，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说自己离职的事情。

　　“妈，我——”

　　“哎，冬兰，接你闺女儿啊？”前方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妇人，看见路边的母女俩，停了下来，也打断了米雅还未出口的话。

　　“对呀，我闺女儿刚从北京回来，雅雅，叫人”米母提到女儿，难掩面上的自豪之色。

　　米雅礼貌点头：“刘婶”。

　　“哎~都长这么大啦，结婚了吧？”

　　米雅有些尴尬道：“没有”。

　　刘婶一听，劝到：“年轻人别顾着工作，尤其是女孩，年龄大了不好找对象的呀”

　　一旁的米母脸色有些难看，争论道：“我们雅雅是女博士，在北京有好工作，不愁没人要，你干嘛去呢？”

　　也许是察觉到米母的情绪，刘婶接下了这个台阶，顺着往回掰：“唉，我去城里买点东西，对了你去我家拿条大鱼给你闺女儿吃吧，老头和大孙子在家呢”

　　说完也不等米母再说拒绝的话，立刻发动车子走了。

　　“你刘婶真是客气，我去拿鱼，你先回去？”

　　米雅的思绪还停留在米母对她工作的自豪上，未说完的话题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接上。因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米母的问话。

　　“欸，你在想啥呢，这么入迷？”米母碰了碰米雅的手。

　　米雅有些心虚道：“没，没想什么，在想晚上妈你给我做什么大餐呢”

　　“红烧鱼可以吧？你是先回家还是和我去拿鱼？”

　　米雅一把挽住母亲的手，撒娇道：“当然是陪妈一起啦”。

　　刘婶的家是一个自修的二层小楼房，下面还有一个院子，等到米母去后院池塘拿鱼，米雅就坐在前院和刘叔聊家常。

　　这时，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裤的男人抱着小孩走了进来。

　　小孩身上都是泥巴，被抱在怀里还不住的玩弄男人手腕上的手表。男人则一脸笑意的纵容着孩子的行为。

　　“哎呦乖乖，你这是掉进泥坑里了吗？”刘叔看着来人，一脸宠溺地接过小孩，又感谢地看向男人：“小伙子，真不好意思啊，把你身上弄得这么脏”。

　　男人拍了拍手，毫不在意：“没事刘叔客气啦，应该的，那刘叔我先走啦，冬冬，和哥哥再见”。

　　“哥哥再见！”

　　等到男人转身离开，米雅的电话适时响起，她走到院外接电话，却意外看见男人停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正在解开方才被弄脏的手表。

　　米雅认出那款手表价值不菲，心想这清理估计够呛，这男人倒也宠孩子。不料下一秒，男人翻了个白眼，有点嫌弃地将表随意扔在了路边，大步向前走去。

　　那种架势与方才的温柔大哥哥的形象大相径庭。

　　米雅有些厌恶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竟还是个双面人，所以这人是谁呢？

　　“哦，小伙子是新来滴曹书记的助理，叫什么顾苏木，是大学生村官吧好像？刚来不久，倒是蛮热心一小伙子”回家的路上，谈及方才的男人，米母也难掩欣赏。

　　热心？

　　米雅想起方才的那一幕。
　　怕是真不见得，很大概率又是借村官做跳板，想要入编的一员罢了。这些年进来的大学生村官很多，但是真正愿意留在这里的却少之又少。

　　不过米雅也能理解大家的选择，就是村里长大的小孩，能够留下的都寥寥无几，更何况这些城里长大的人呢。

　　这样一想，米雅觉得自己未来的事业是有意义的。

　　到了家，米父早已坐着轮椅等在了门口。米雅这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有如此沧桑的时候，一股酸意漫上心间。

　　“爸”她上前轻轻拥住了自己的父亲：“我回来了”。

　　米父拍了拍女儿的手臂，也有些哽咽：“我没事，还特意跑这一趟干什么？”

　　“我不走了好不好？”

　　米父闻言一把拉开米雅，眉头一皱：“说什么胡话”

　　米雅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新人生的第一站就是得搞定自己的父母，如何让自己的父母接受自己的创业想法，看来需要从长计议。

　　至少今天，这个一点就炸的话题，是不合适在吃饭的时候说了。

　　隔天清晨，米雅起了一个大早，来到牛棚看看自家久违的奶牛们，自从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母就回家接手了奶牛生意，只是因为种种限制，最终的规模也只限于村内和自己家的供应。因此牛棚并不算大，到如今，还剩下四头奶牛，其中还有一头是刚出生不久的牛犊。

　　她摸了摸年龄最大的奶牛，温声道：“贝贝，想我了没？”

　　奶牛哞了一声，撒娇似的甩了甩头。米雅的手擦过它的脖颈，手上留下了一点黑色的痕迹，她闻了闻，发现是牛粪。

　　奶牛皮肤对外界尘土敏感，如果身体上不能保持洁净，则很容易生病。

　　“米雅回家啦？”

　　米雅看过去，发现是隔壁的曹爷爷，只见曹爷爷拿着饲料袋走过来，显然是准备喂牛。
　　“曹爷爷，这段时间多亏您顾牛棚了”

　　曹爷爷挥了挥手：“没事儿，反正也没事干，也是打发时间”。

　　“就是最近牛产的奶不够味儿啊，前几天还退回了几家订单，哎，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米雅方才感受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曹爷爷固然能够帮忙，但是却不够专业，奶牛和肉牛还是存在着差异，这么养着，必然要出问题。

　　回到家，她着手开始给父母准备爱心早餐，自己想要接手牛场的事情不能再拖，她想趁着父母的好心情来官宣自己的决定。

　　“啥？你要辞掉北京的工作，回家养牛？！”米父“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看着米雅。

　　“雅雅啊，你说什么呢你，我们供你读到博士，不是为了让你回家养牛的！”米母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米雅放下筷子，认真道：“爸妈，我不是要回家养牛，我是想在我们村子建立一个兼顾旅游功能的生态牧场，最近政府在提倡乡村振兴项目，所以我想去试试，最重要的是，爸妈，我不认为养牛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没有它们，我们家这些年只会更苦，我也没有办法读到博士，工作没有贵贱之分，您说是不是”

　　“可是，可是，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和牛打交道像啥话啊，这活莫你想的那么简单”
　　“对，反正我和你妈都不同意！你休息几天回北京吧”

　　米雅有些急了，干脆说出了实话：“回不去了，我已经辞职了”等新一轮怒火喷到身上前，米雅一鼓作气继续说道：“现在爸你受伤了，妈还需要照顾你，牛棚需要人来顾，我早上去看过了，曹爷爷虽热心，但是他的方式不长久的，现在嘟嘟已经出现了奶质量下降的问题了，这是她的身体在示警”

　　米雅两手分别握住父母，恳求道：“爸妈，你们就让我试一次好不好，如果爸你腿好了，我还没有做出成绩，我就答应你们回北京工作，好不好？”

　　米父米母看着自己的女儿，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他们依旧不想要自己的女儿走这条辛苦的路，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忍再说出拒绝的话。

　　气氛陷入沉默。

　　直到一阵敲门声，这一家人的沉默才被打破。

　　“米叔叔，蔡阿姨，听说米叔叔出院了，我代表村委会来看望你们”
　　米父米母调整了下情绪，这才给人开门。

　　米雅一看来客，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虚伪的大学生村官。

　　“叔叔阿姨，这是水果和大米，我给您放厨房啊”顾苏木脸上的笑容温暖似太阳，这暖光把米父米母的内心照拂得那叫一个温暖，唯独米雅不为所动。

　　顾苏木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不大却把虚假那一套玩得如此娴熟，反倒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意气。

　　米雅对这样的人向来带着排斥。

　　而顾苏木放下东西后，终于注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在看清人脸后，他笑容一僵。

　　这不是他那渣哥的小三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是？”

　　米母拉过米雅：“这是我闺女儿，博士，在北京上班呢”

　　“哦~，姐姐挺厉害啊”顾苏木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内心却紧接着吐槽了一句。

　　厉害到能破坏人家庭了。

　　虽然他知道他那哥哥就是一个24K纯渣的渣男，但是出轨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作为小三的米雅不是主凶也是帮凶。

　　只是可怜了他的嫂嫂，这么好的女人，却要被这样伤害。

　　当然这些话，他半分都不会显露在脸上。

　　“是呀，我闺女儿就是厉害，就是不太听话，小顾啊你也给我劝劝你姐姐，她非要辞职回家养牛”

　　我姐姐？她配吗？等等，什么？她要回家养牛？

　　思维清奇啊姐姐。

　　顾苏木亲热地拍了拍米母的背，给她顺气，将她重新扶回椅子上，温柔道：“蔡阿姨别生气啊，别生气”

　　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米雅，听见这话终于有些坐不住。再怎么样，妈也不能当着外人，还是一小屁孩的面前说这个。

　　“妈，我说了是创业建牧场，不是单纯的养牛”

　　顾苏木眼睛一转，从这只言片语中猜到了这个家庭目前存在的矛盾，显然，这个米雅想要借助最近的政策在村里创业，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不能放过这等教渣女做人的机会。

　　他主意已定，心生一计，走到米雅身旁，弯下腰想要小声在她耳边说话。

　　米雅狐疑地看着顾苏木走过来，在他弯下腰靠近的瞬间，排斥反应占了先机，她向后一躲，让对方扑了个空。

　　这个待遇，显然在顾苏木意料之外，他准备好的说辞和微笑再度卡壳。

　　“抱歉，我不习惯有人靠我这么近”米雅淡声解释。

　　“哈哈理解理解，那我这么和您说”顾苏木调整好表情，弯下腰但是和米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声道：“我知道您想建设家乡，我作为村委会一员十分支持，但是叔叔阿姨毕竟年龄大了，劝服他们要讲究方法，我单独和他们说两句，保证说服他们”

　　米雅抬眼看了眼前满脸真诚的男人，半信半疑，但是无疑这是一个方法。即使对方抱着走过场的心理来做这个村官，也没有理由反对她这个送上门的kpi，而沟通和说服对于顾苏木这种伪君子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的技能。

　　这样想着，米雅点了点头，找了个理由出了门。

　　等到她回到家，米父米母的态度来了个180°大转弯：“雅雅，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工作没有贵贱之分，你要是想试试那就试试，爸妈支持你！”

　　米雅打量着自己父母的脸色，不知道该不该信：“真的？”

　　米父米母连忙点头：“真的！”

　　这顾苏木的确有一套啊。

　　另一边的池塘旁，顾苏木随手捡起石子甩向池塘，来了个漂亮的水漂，眉角眼梢都是喜色。

　　好戏上演，等着吧。

　　米-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