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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母子 ...

  •   德胜朝胭脂路进去,在一个破旧的门牌号前停了下来。门口一个守岁的老先生朝他打了个手势,德胜懒得理会他,却被他一把拦住。这老先生手力大,德胜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子高,两人若是真斗起来,说不准谁被谁撂下。

      德胜眼见天色黑了一片,时候不早。他只得脱了帽子,食指和中指掐一下,从帽里夹出一张字据。他像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将字据递给了老先生。

      老先生仔细的端详完字据,嘴抿着暗自笑了。

      “明日上聂公馆领钱,记得,要走后门。”德胜咬牙忍着内心的怒火,眼睁睁看着那老先生拿着字据从巷子的一角踱走了。

      “妈了个逼的!老要饭的!”德胜年纪虽小,骂人却是一套接一套,说着嘴里不打滑。他费了力气踢开破旧的木门,里面暗黄的灯光折射出来,灯影重重叠叠,纠缠着床上两个正在蠕动的身子。

      男人仿佛是刚尽了兴,趴在女人身上喘着粗气。他抬起脸,几缕凌乱的发散在额前,软软的。平添了几分性感的味道。他五官生的周正,皮肤也是细腻的,脸上泛着点微红的光,像是纵欲过度。

      那男人既不急着穿衣,也不动作,他瞟了眼德胜,懒懒的伸了胳膊。这才慢悠悠的说,“大太太还是二太太,这回不是三姨太吧?”

      德胜苦了一张脸,憋了半天,总算是磕出一句完整的话,“爷,这次可是老太太……”

      男人微微皱眉,他背后的女人已经穿好了衣服,此时妖娆的直起身子,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那女人的眼里水润润的,直勾勾盯着德胜看,看得他心里有些慌。她像是故意要挑逗似的,反而更变本加厉的瞧着他。

      “老太太怎么知道的?莫非是你走漏了风声?”女人替男人披上短衫,一只纤细的玉手拧着布扣子。

      “哎呀,红姑娘,您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天天都替少爷提着心吊着胆儿,哪敢走漏半点风声!这次全是一个叫秀芳的女人,她领了个白净的小男娃,硬说是少爷的亲生儿子,都闹到老太太那儿去了。这才引了老太太到府上,说是要对质呢!”德胜一口气说完,早已满面通红。

      女人妩媚的一笑。男人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好半天才从迷惘中缓过神来,他突然撇着嘴大笑道,“哈哈!我有儿子了!”

      他仿佛是嫌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大声的朝着窗外喊了几声,“我聂长恩有儿子了!你们这些歪嘴犊子整天唠叨我该死,我儿子迟早把你们给灭了!”

      德胜明显被自家少爷的架势给吓着了,他还来不及劝劝,就被聂长恩拉了手,“走!带我去见我儿子!”

      “少爷,那红姑娘她……”德胜瞧着绘红眼里那十足的妒意,着实替少爷担忧。

      聂长恩转过身子道,“绘红,你等着,我先去认了儿子,回头就来娶你。我要让你做四姨太,你为我再生几个漂亮仔!”

      说罢,聂长恩扯着德胜跑了出去。德胜的脚刚迈出门槛,一盆脏水就淋了出来,全甩在他背上。身后传来柳绘红冰冷的像刀子似的声音,“耍完了老娘还说娶亲,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聂长恩!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德胜刚想喊一声少爷,那漆黑的夜色里哪里还有聂长恩的身影。德胜只得拢了拢湿漉漉的棉袄,抖抖索索的爬上一辆黄包车,“去聂公馆,跑的快些,到了自然有你的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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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的天上飘着米粒大小的雪沫子,这种时候,能有个屋檐避寒便是件幸事。整个宾州城里,没有一块土地上是干净的,大批饿殍顺了街道,洋洋洒洒排了一条长街。成群的难民们互相依偎着身子,靠着人多取暖,每个人心里都盼望着明天救济会的稀粥里能少一些汤水,多一些米粒。天寒地冻的日子恐怕还有很久,但没有几个人能够撑着单薄身子躲过这个寒冬。

      相较于大街上的凄凉景象,聂公馆中倒是一派温暖。大厅里的炉子里,柴火烧的通红,男佣握着镶着繁复花纹的铁钳子,正往炉中添柴。

      火光衬得室内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大厅正中的高挑西洋桃木椅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太太。黑色的貂裘罩着内里银色滚金边的上等旗袍,火光映在她面上,将那一张脸照得时明时暗,她半闭着眼,双手搭在腿上的暖炉上,她的嘴稍往下撇,脸色不大好看。

      聂家的大太太李墨香见屋里气氛沉闷,有心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氛围。大过年的,这屋里却跟刚死了人一样阴森森的。

      “妈,不如给您泡杯蓝山咖啡尝尝,前几天陈太太从美国带过来的,只有一点点。我特意给您留着呢。”墨香比顾长恩年长一岁,当初这门婚事看中的是李家的权势和地位,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几年来李墨香一直勤勤恳恳,操守家业,倒是顾长恩,在外面花天酒地,常年见不着人影。

      聂老太太虽然不厌恶李墨香,却又气恼她唯唯诺诺,成日就知道和几个闺中密友研究些衣着、美食,单单不知道如何管着自己的丈夫。聂老太太半睁开眼道,“那些洋玩意我不爱喝。墨香,你是个称职的太太,长恩他的脾性就是被我惯坏了。你要多管束她,男人,哪个不是三心两意的,关键是你得给他威慑,让他害怕。”

      聂老太太见墨香低了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气消了大半。她语重心长道,“其实这管男人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稍稍点拨一两下,你完全可以牢牢将长恩攥在手里。当年,长恩他爹照样是个花花肠子,还不是被我整治的服服帖帖的。”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些陈年往事。

      李墨香心里对老太太一直有几分顾忌,听她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不由心里五味陈杂,她满是感激的看着老太太,同时,多年来的委屈黯然爬上心头。她想着想着,突然眼里翻出来一粒泪珠子,沿着眼线滴了下来。

      “妈,这些年,我忙着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绝不敢粗心半分。长恩他是个爱玩的性子,被外面的狐狸精迷的神魂颠倒的,回家了就管问我要钱。他一凶起来不是摔东西就是骂人,我哪里还敢管束他,只巴不得他不在外惹是生非就好。”李墨香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动作甚是哀婉,“如今,还在外头搞了个野种回来,这女人领着儿子来,是冲着正房的位置啊……”

      聂老太太拍了桌案子,她现在是真的铁定站在儿媳这边。老太太把眼一翻道,“没我的同意,她敢怎样?一个烟花巷子出身的妓`女,想当聂家的正房太太!她想都别想!”老太太越说声音越大,像是要故意说给这房内的某个人听。她拿眼瞟大厅左侧的偏厅,斜长的灯光拉出两个淡淡的人影,静静的坐着。

      聂海林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五光十色的电灯。五彩的琉璃里擦着白蜡,一圈接着一圈绕上去,最顶点垂下来一条水晶。他伸手要去捞那条明晃晃的水晶,却被自己的母亲拉了回来。

      秀芳出门前特意画了浓妆,深黑的眼线顺着她那双极有韵致的丹凤眼斜飞入眉毛。她不怕别人说她是妓`女,她做的就是这个行当,自食其力,没有半分对不起旁人的地方。秀芳冷着脸打了聂海林的手心,“坐好了,不许动!”

      聂海林只得坐在山羊皮的沙发椅上,偏厅的门半掩着,他可以听到门外琐碎的谈话声。那个略有些沙哑的老太太是他的奶奶,她旁边坐的的是大妈妈。聂海林现在只有4岁,他还听不大懂两人的对话,但他隐隐约约觉得妈妈的心情不好,她那弯柳叶眉皱的很紧,手也攥的紧紧的。

      秀芳冷笑了一下,她对聂海林说,“你那嘴长的奶奶正在和你大妈妈合计着赶我们走呢,瞧你那死鬼老爹还不回来!”

      打从聂海林出生起,秀芳就一直跟他说些不阴不阳的话。她从来没把聂海林当一个孩子看待,她眼里看到的,是一个缩小版的聂长恩。她心里恨着聂长恩,这恨连带着,也移至聂海林身上。

      聂海林眨了眨眼,安静的坐着。这个孩子没别的优点,就是话少,从娘胎里出来就不吵不闹的,你叫他他就应你一下,声音也不大。说的好听,叫乖巧。说的不好听,这孩子不机灵,是个闷葫芦。

      秀芳替聂海林整理了小棉袄上的纽扣,扣正了,又把孩子翻过身去替他抚平了背后的褶皱。她盯着聂海林的眼睛,“你老爹家里可是有钱人,你不能给他丢脸,知道吗?”

      聂海林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秀芳叹了口,把孩子搂在怀里,她心里疼的发慌,孩子是自己亲生的,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她只恨自己是个风尘中的人,给不了这孩子该有的生活。现在,她是真的要拼死一搏,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公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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