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43、廊道风

　　十年前，高彦还没有成为一个帅哥，他脸上有点婴儿肥，戴着副黑框眼镜，偏科严重，优点是性格开朗，讨人喜欢。

　　他一直引以为豪自己记人的能力，军训期间就能喊出班上每一个同学的名字，待人热情，人又大方爱请客，很快身边就围了很多人，剩下的人也轻易在相处中日渐攻克，碰上了几乎能和每个人都闲聊几句。

　　除了坐在第五行第三个那个小个子，裴松恩。

　　他几乎不说话，独来独往，严重到和同桌都只有一些必要的交流。这种人的青春往往都是灰色的，接下来马上就要上演拯救剧情，从此开启玫瑰色的新篇章。

　　但是裴松恩不一样，他油盐不进。

　　高彦刚好跟他在走廊迎面撞上，于是自然而然抬手同他打招呼，对方直接躲开同他的对视，埋头走过去，留高彦跟上课举手似的尬在那儿无地自容。

　　高彦没忍住，吃中饭的时候问班上几个朋友：“你们和裴松恩说过话吗？”

　　“我靠，谁能和这大爷说上话啊，我怀疑他压根不会说话。”一哥们儿差点蹦起来。

　　“诶，说起来，我有回篮球滚他脚边了，正常人就算不给捡起来扔过来，踢一脚总行吧，你猜他怎么着？直接绕过去了，跟没看见似的，真行。”

　　“你这就算了，我不是坐他后面吗，有回睡觉起来墨水蹭了一脸，他回头给我传作业的时候肯定看见了，还盯着我看来着，硬是啥也没说。”

　　他们都上赶着阐述自己亲眼所见这人的怪异行为，其中一人话锋一转：“你们不觉得他特蠢吗？啥时候书离过手，下课也在那儿不停的学，我以为年级第一呢，结果月考才考咱们班十五。”

　　“你个倒数还说人家。”

　　“但我不学啊，我要是学了肯定比他强。”

　　另一人摸了摸下巴道：“也是，咱们班但凡努力一点的都给他考过去了，就他拼命还没啥用，你们说，他说不出话是不是因为这儿有问题啊？”那男的戳了戳自己的脑子。

　　几个人从没聊起过他，这会儿点着了，吐槽个没完，才发现彼此都早看他不顺眼了。

　　高彦位子离裴松恩远，之前也不怎么关注他，听他们越说越过了，连忙转移话题道：“下午放学去我家吗？我买了新游戏。”

　　几个人立马改问游戏名，而后欢呼起来，高彦家放养教育，房间里有个大显示屏用来打游戏，叔叔阿姨还会给他们切水果。

　　虽然已经揭过去了关于裴松恩的话题，但高彦心里还没太过去，他难以忘记裴松恩故意躲他眼神的样子，太伤人了，他有些接受不了。

　　他本来就待人热情，就算是内向的人被他一笑也会跟着笑，但裴松恩根本就拿他当空气。

　　高彦也想不到什么好招，只好变本加厉同他打招呼，而裴松恩呢，每回都躲。

　　他甚至不止是普通的眼神闪躲，有回高彦在去实验楼的路上碰见了他，喊着他名儿飞扑过去，这人直接扭头就跑，一下就躲不见了。

　　高彦很受伤。

　　他在家里唉声叹气，上小学一年级的高婵嫌橡皮擦出来碎屑多，不干净，上他屋来写作业，听不下去了。

　　“哥，你干嘛呀，我手气都给你叹没了。”

　　“唉，婵婵，我真伤心。”高彦垂头丧气，“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不喜欢你哥，天理难容。”

　　“你以为自己人民币啊，谁都要喜欢你，没事啊。”高婵故作老成，放下铅笔拍拍他，“是什么样的女孩啊？”

　　“不，不是。”高彦差点栽倒，“不是女孩儿！高婵，你想哪儿去了，小小年纪不学点好。”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自己昨天还陪她看偶像剧呢。

　　“不是女孩儿你搁这儿磨叽。”

　　高婵瞪了他一眼，继续写作业去了。

　　高彦无力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了一下裴松恩那张脸，五官小巧清秀，人又瘦，目光淡淡的，的确像个小姑娘。

　　以前怎么没想过呢，如果他真的是个小姑娘，不就跟小学和初中那会儿不屑和男同学为伍的女孩一样呗，那他不搭理自己似乎也可以理解，嗯，没那么难受了。

　　不对，可他不是小姑娘啊！

　　高彦脑回路都要掉沟里了，被周束叫下楼打篮球，两个人都心里有事，打得稀烂，跟玩皮球似的就差贴地上滚了。

　　“诶，我跟你说个事。”周束终于憋不住了，“你还记得学生会那个个头很高的学姐吗？”

　　“啊？”

　　“就上回那个升旗手。”

　　“噢。”高彦想起来了，“怎么了？”

　　“你不觉得她特别漂亮吗？”周束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而且我打听到了，她实验班的，学霸，厉害吧。”

　　“挺厉害的。”高彦看他支支吾吾的，伸出手拍了他一把，“所以呢？”

　　“我，那个……就……我好像喜欢她。”

　　“嗯……嗯？”高彦瞪大眼睛，“你小子，情窦初开了？”

　　他俩是初中同班，特别合拍成了铁磁，那会儿两个人脑子里不是游戏就是漫画，成天都幻想自己进入异世界或者侦破杀人事件，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

　　“你不觉得她特别神似小冥吗，太可爱了。”

　　“哪个小冥？”

　　“狩魔冥啊。”周束有些嫌弃地看向高彦，“这还用问？”

　　高彦给他无语得：“哪儿像了？”

　　“你不懂。”周束说爽了，轮到关心兄弟了，又改问他，“那你呢，你有喜欢的女孩了吗？”

　　特匪夷所思的，高彦脑海里一下就闪过了裴松恩那张脸。

　　“啊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脑袋蹲下来大叫。

　　“你干嘛啊？有病吧？”周束差点给他一脚，“这是啥意思？有还是没有啊？”

　　高彦不叫了，还缩一块儿，跟个蘑菇似的：“……没有。”

　　“没有你叫个屁！”周束咬牙切齿，“吓死爹了，还以为你狂犬病发作。”

　　呜呜，高彦觉得自己真给婵婵害惨了，连着大脑都变异了，就跟条件反射似的，这到底有啥好联想到一起的。

　　喜欢，女孩，这俩词和裴松恩有半点关系吗？

　　他不懂，他只能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