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阁记》非嫣然

11、五章、多情无情（二）

　　到了玉烟阁，云琛大大咧咧的坐着，忽然看见墙壁上悬着的那柄云梦泽，乌拉拉的抽出，波光粼粼，清冽异常。
　　“好剑！”说话的人摇着一柄金鹏大扇阔步走来，凤眼里含着星光，却又深不见底。
　　“你倒是有功夫？”没好气的把剑仍在一旁，背过身，嘴里毫不含糊，“妙晴，送客！”
　　“才刚来就赶我走？”彬王笑盈盈的坐下，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妙晴也为了难，苦道：“王爷你看……”
　　“少爷！你要的麂子皮，上好的！配你那柄……”长明咋咋呼呼的跑来，刚到门口，整个人都震住了，别说是他，连妙晴都慌了神，手上一抖茶碗跌在地上，碎了几瓣，瓷白的碎片上应出彬王几分动容。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只有这次，却是难上加难。
　　只见他咬住长明的唇，深吻，还不够，搂着腰就往床榻滚，脱了衣服也不管汗臭污浊，只是一阵低吟。
　　“告辞了……”这法子倒也灵验，逼得彬王那张处事不惊的脸刹那间变得老沈，笑得云琛捂着肚子打滚儿，总算是赢回一局。
　　夜里，让长明在云琛房里沐浴，等他出来，竟看见云少爷秉着烛火等着他，红柱流溢光灼，映的他脸上几分绯红。
　　红着脸看着他，如雪肌肤，剑眉细长，眸角微微上翘，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若是女人，少爷一定很美吧。长明想着，脸红到脖子。
　　“喜欢我么？”冷不防他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惊得长明一屁股坐到床下，不敢和他四目相对。
　　“我们做下人的伺候主子是应该的，能得主子赏识三生修来的福分！哪里敢逾越……”他吓得缩成一团，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是不喜欢了？”声音沉了几分，气势却高了几丈。
　　不喜欢？长明问自己，情爱之事对于他还尚早，心里想得全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打坏了老爷心爱的茶碗，吓得躲到外面三天不敢回来，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被打得人是少爷，他只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骂了句没出息，就在没提。
　　还有一次，他给少爷牵马，一走神居然撞到墙上，手里连带着甩开缰绳，惊得白马撩开橛子，四处狂奔，摔得少爷胳膊挂了一个月，可也没人责罚，只是被他骂了句冒失！
　　这些事情数不胜数，可少爷的脾气也让人琢磨不透，一次与他上街，只说方才与你打招呼的女子几年不见，出落的真有些模样，就被他横了一眼，打得鼻青脸肿。
　　还有一次，被别院的小厮硬生生拉去风月馆，说给他介绍一位小红，刚出门就看见他气势汹汹的走来，不仅把自己打的不分东西，还将那群教唆的小厮赶出了尚书府。
　　他对自己的好长明一刻也不敢忘，可他对自己的坏，长明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看着他愈发寒冷的眸光，忙低下头，“长明笨，猜不出主子什么意思，我当然喜欢主子的，若是不喜欢怕早走了……”
　　“你不恨我？”他的神色微微一变，脸上多了分惊讶，“我打你可从不留情……”
　　“少爷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为你好？云琛眼里多少有些自私，“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岂能会为了你！你真不懂！”
　　长明自然不会明白，可还没等他多想，就被拉到床榻上，“今夜陪我睡吧！”鼻息浅浅相交间，隐约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一点儿也不急，反倒是自己的不停的乱跳，脑中居然有些想入非非。
　　不行的，他是主子！长明紧闭着眸不敢动，生怕动一下自己渐渐膨起的欲望就会被察觉。

　　“他不挺好的么？何必这么拒人千里！”妙晴给他捏着肩轻声道。
　　“你不懂的，他对谁都是一般，这叫多情！亦是无情！”
　　“啊？”
　　云琛轻出了一口气，“上个月他还带着那个西域的孩子，跟块宝似的片刻离不得，可现在呢？”说着脑海中闪过那张白皙的面庞，憎恨的看着自己，深深的眼眸泛着蓝色的光彩，是西域来的少年。
　　“还有柳员外家的公子，平日也是个风流主儿，结果也是被他这么三五次的闹腾，连婚事都退了，现在好了！可怜的连家也回不去……”忽然脑海中又浮现，那张削尖的面孔，几多忧郁，几多愁。还有几多记恨…….
　　“还有西街的那个书呆子，整日里只懂得读什么经书考什么功名，现如今被他一撩，书也不读了，功名也不考了，天天赖在他家门房，和个看门的无异……”想着眼前就浮出那张精致的面容，不忍的看着自己，眼里泪珠苦到心坎儿似的。
　　“还有……”
　　“打住！”妙晴开口截断他的话，“我的大少爷！原来那些事情都是干出来的！？”
　　“是……”他倒供认不讳。
　　“哎哟我的小祖宗，人家都是这么可怜的人了！你干嘛还要去欺负，打得一个个不成人样，这是做什么啊？”
　　相传京城里那些被彬王宠溺过的可怜人，这几日都遭了灾，晚上正睡着便被人拽起来，打得哭爹喊娘。
　　“我不过是想看看那些人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宠惯！结果不也是那样！没一个有用的东西……”说的极不在意，临了还来了句，“他呢，从今往后只准招惹我一人，招惹了别人我便不放过！”
　　妙晴闹不清他，问：“我的少爷，您不会动真情了吧？”
　　“玩笑！”云淡风轻，“不是说了么，他是多情之人，我是无情之人，多情无情之人要是相恋了，得是什么光景。”嘴角抽出一抹笑意，笑得迷离。

　　君凝斜靠在窗前，回想着云瑾近日里的冷漠，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正闭目敛神，却听一个人非要见自己，“来了，来了！拦也拦不住。”宁儿跑的慌慌张张。
　　“谁这么大胆？连彬王的面子也不给？”云瑾低着眉，几分恼怒。
　　“不急！”彬王笑笑，大鹏扇子摇了摇，“和他说君凝病了，不见客。”
　　宁儿的脸立刻几分难看，“这……那……”
　　“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云瑾从不曾见过宁儿这般吞吐，往日里极是机灵的性子，倒有几分霸气，如今到底是谁吓得她哆哆嗦嗦！
　　打开门，连彬王都到吸一口冷气，君凝却笑盈盈的看着，似等着一场好戏。
　　“狡猾！”指着君凝的鼻子，徉怒，捏着他下巴，银丝挂在嘴角，几分暧昧。
　　“过分！”君凝却也风尘嬉闹，没有丝毫不自在。
　　“云琛！”云瑾的声音沉了几分，狠的似要撕裂心肺。“你怎么将他带到这里来了！？”
　　俊眸中怒火正烧，瞪着那人眼里似要渗出血。
　　“人家要给别人赎身，我又拦他不住！”
　　楚逊阔步走进，大马金刀的坐下，刚健的脸上棱角分明，“末将见过彬王！”
　　“搅扰了啊，彬王大人！”云琛又靠了过了，极是妩媚的捏了把他！彬王触电般站起身，“本王还有事，先去了！”
　　“急什么！”声音立刻冰冷，“敢做不敢认？既然招惹了我，就该玩得起！”
　　刹那间彬王脸上青白不定，再看那人姿容无双，唇红齿白，眸光几多流转，又生了歹意。
　　“是么？”手轻轻搭在上腰间，向下探去。
　　云琛回头忽然粲然一笑，“你想去看忘川么？我送你啊……”游弋的手立刻僵住，慢慢抽回，老老实实的坐着不敢动。
　　“说正事！楚逊是来赎君凝的，兕儿哥哥开个价吧？”
　　云瑾眸子厉芒闪烁，立刻投向君凝，君凝却微笑如常。
　　“赎人也得人家愿意！”甩了青袍，站在君凝面前，问：“君凝你想跟他走？”
　　“想！”声音清脆，没有丝毫拖沓。
　　云瑾脸上分不出是惊愕还是愤怒，只是眸子瞪得老圆，曾几何时也见过类似场景，他也是选择了那个人，毅然决然的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个人，总要抢走自己心爱之物，决不，决不让你得逞！
　　“楚将军，既然君凝愿意我也没有别可说，只是他是我君望楼里的头牌，这价钱……”
　　“你出价！”云琛眸中闪过一瞥惊鸿，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心中大快！
　　“无价！”无价就是不买，不买就是无价。
　　“君凝还不谢谢兕儿哥哥！”微笑的悄悄走近，“无价便是不值钱，你不一直这般？”
　　忽然间五内俱焚，一张傲逸的脸，扭曲在一起，拔剑出手只在一瞬间。快点惊了所有人，连云琛亦没有回神，一两点鲜红滴落毛毯，红的绽开了花！
　　“谁叫你挡我的！”扶着楚逊，云琛又莫名的恼火。
　　“你哥啊！”他倒能笑得出来，肩头的新伤旧伤一起迸裂，鲜血流了一地。君凝眉头一皱，忙去取药，为他包扎。唯有执剑人依旧一动不动，同样是守在云瑾身边，同样是答应他照顾云琛，同样是离得这般近，为什么自己食言了，他做到了，难不成自己天生就低他一等……
　　“滚出去……”剑上滴着血，嘴里疲惫的有些阴狠。“全出去……”
　　众人也没多说什么，该走的走，该去的去，只是神情不一，尤其君凝，明明那般担心却又忍不住叹气。他，到底是不是为自己发脾气？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