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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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画作展出后的某一天，织田作之助来到了美术馆。
同样是没有通报任何人，也没有带上部下的出行。独自一人外出是他的习惯，也是组织成员多次抗议无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决定了的事，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因此黑手党里也有聪明人如此猜测：即便过去了四年，比起作为组织的首领，这个人可能更愿意当一名独行的暗杀者。
没有人到他面前来说。但织田作之助对此也有所耳闻。他并没有否认过，不过也不认为这种猜想完全正确。然而他同时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无论说不说，对他人、对世界都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怎样想的、是否告知他人都无所谓。
因为是失落的名作重现于世，美术馆对待它十分慎重。听说他们为了去除画上的隐藏字迹，还去请求了天才科学家齐木空助的帮助。起初因为没有挑战性被一口回绝，后来不知为何又答应了，很快就送去了专门的试剂，学院派的专家用它小心翼翼地修复了画作。
这些事都是兴致勃勃主动接下任务的新任干部太宰打听来上报的。对于织田作之助自己来说——将画送出去，这一份联系就到此为止了。
就像是那一天，将外套送出去以后……无端的思绪如同试图浮上水面的气泡。而他一如既往地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上移开视线。
织田作之助缓步走在展厅里。
四周是秋日麦子的色调——因为画作的主题。陈列的色彩，较之流动的黄金显得柔和，或者该将之比作田园的交响诗。
空气里似乎流淌着音符。这是展览已近尾声的时刻，馆内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空旷的空间里略显寂寥。而透过高窗遥遥望去的天边也已经降下了夕阳，馆外人工林的上缘浮动着一层辉煌的金光。
展览最中央最熟知的那一幅、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听说过的、或并未知晓的画作，他没有在任何一处多作停留。环绕在周围的金色之风吹拂着他向前走。仿佛预示着什么一般，在幻觉中萦萦不绝的声响里，他渐渐来到了通往露台的一道侧门前。
他看见黄铜质地的门把手，形状是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异能的预知，就在这一刻倏然闪现。
凝固的花朵褪为底色。他看见自己推开了门，门外是盛满了光与风的白色露台。那个只在暮春时节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在夏日的夕阳中回过头来，眼眸一瞬间被点亮。
她望着他，满怀纯然的喜悦，而后轻快地走过来，用开心的声音对他说——
在凝滞的、不存在的空间里，织田作之助使自己转开了视线。
于是预知的画面骤然中断，黄铜玫瑰浮现出来。但很快它又隐没了，新的未来在他眼前展开——
他站在门前。古典的铁门被人打开，盛夏的花香、草木的气息，与金色的光和风一同涌入。而那个女孩就站在他面前，注视着他的亮红色眼瞳里逐渐浮上了动人的光。在如此靠近的距离里，那光彩几乎令人感到晕眩。
她眨了眨眼，对他露出笑容——
织田作之助闭上了眼。
画面模糊片刻，然后渐渐消失。像是海水退去显露出沙滩一样，黄铜之花再度显现，此刻正切实地在他手心之下，昭示着他已从异能回归了现实。
织田作之助站在门前，顿住了动作。
她……也在这里。
——这是怎样难得的巧合？仿佛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他被允许为这样的偶然而欣喜。
但或许他应该惊愕、意外、乃至感觉疑虑——
许久未曾有过的强烈情绪，复杂难辨，如潮水般冲击着他。
*
在夕色与花香中眺望远方的神谷铃，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并不觉得意外。
相反她满怀期待。
因为她就是知道会在此时、此地再见，才在今天来到了这里。
自从在那个雨天收到一件意料之外的黑色外套以后，她就对那个静默的人充满了好奇。
——他究竟是谁呢？
他们说了很久的话，交谈时几乎像故交那样轻松随意，过后才发现对彼此几乎仍然一无所知。甚至未曾交换姓名。
雨过天晴的时候她问他，该怎样把衣服还给他，而他只是很安静地望了她片刻，摆了摆手就离开了，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分明表达了好意，每一个动作却都像是在说只能到此为止。
有些满怀心事的人，对于亲友三缄其口，对陌生人反而容易倾吐心声。但他绝不是那样，他是更为特别的那种人——神谷铃隐隐感觉到，这个人就算对着他自己的灵魂，或许也不会袒露心声。
有点矛盾、非常奇怪，石头一样坚硬的沉默，又像是深海一样神秘——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究竟是谁呢？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经历过怎样的故事，是如何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以及……
送给她外套的时候，他都想了些什么呢？
那件他递来的黑色大衣，就挂在卧室浅色的衣柜里。每一次她看见这件与少女衣物格格不入的过分宽大的外套，就无法抑制地回想起那道仿佛与暗影融为一体的、塑像般的剪影。
晦暗的天光与雷鸣、屋檐滴落的微微发亮的雨点。凝视她的灰蓝色眼睛，深处似乎也隐约暗涌。
她想，她好奇的或许不只是问题的答案。
所以最后她带着希冀、雀跃的心情，以及少许难得一见的忐忑，跑去求助了拥有占卜能力的好友。
不是问对方的身份，也不是问他将会出现在哪里、再去策划一场若无其事的偶遇。
而是更为狡黠的——
她问道：“我和那个人，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询问一个以他们必定会再次相见为前提的、既定未来的情报。
神谷铃得到了答案，所以她来了。
他或许不会知道，但这是她有意为之、也是命中注定的一场再会。
*
织田作之助还可以走。
他的异能，预知的是五秒以上、六秒以内的未来。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他可以在她推门回到馆内之前从容地离开，去到随便什么地方——总之是那双过分明亮的红色眼眸看不见的地方。
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这里。他们不应该见面，一切都会按照原本该有的样子继续运转下去。
她应该继续开心地笑，无忧无虑地奔跑，救助雨中折翅的幼鸟，走在阳光与花影里；而他应该折返，回到那个高居云端、清晨的日出首先照耀、然而却代表着横滨最深沉黑暗的地方，带着他的枪和子弹，以及异能供给的死亡预言，继续操纵并见证那些鲜血、极端的爱恨恩仇与生死。
不是应该交汇的人生。
但是，或许是数月以来深埋于心底的情绪骤然间翻涌上心头，脑海中思绪万千，理智的指令寸步难行——固然他也察觉到某些不寻常之处，例如预知中她没有半点惊讶，但这些他不在乎——或者如果她果真别有目的，那反而更好。
幻觉中似有若无盘旋的金色之风也缠绕住他。应该那么做的，他很清楚，但他仍然没有离开。
有那么一瞬他想，方才在异能的世界里，应该将她说的话看到最后。这样再没有悬念和疑问，或许他就能干脆地走开。
但或许更加不能，他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无论怎样——你其实都想要见到她。
轰然间尘埃落定。
预知到的未来降临前的寥寥数秒，似乎只是极短的一瞬，又好像过去了很久。以至于在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一时间感到，她仿佛是从那个只属于他一人的不存在的空间、或是从幻想世界里走出来的一样——
少女的身后铺满了夏日的夕阳。草木摇曳，光点在风中跳跃。
她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笑意盈盈地问道：“原来你喜欢画吗？”
*
“……没有特别喜欢。”
“是吗？那你喜欢什么呢？”
“非要说的话……咖喱吧。”
“啊，品类完全变了，好狡猾！而且没有人不喜欢咖喱吧？”
“是这样。抱歉。”
“www赞同得好快。好的，咖喱——还有吗？”
“还有咖啡。”
“全是食物啊！”
“啊。说说你吧。”
“什么呀？”
“喜好。”
“哇，那太多了——从哪里说起好呢？”
于是他请她慢慢说。
那之后他们在美术馆旁边喝了咖啡，过后又沿着林荫道，一路走到了外面的喷泉广场。
在逐渐降临的夜色里，行人挽着手在晚风中漫步。有人坐在台阶上自弹自唱，喷泉起落的水声与吉他的弦声交织，不远处就是城市闪烁的霓虹。
他们在广场边的小摊前停下买可丽饼，随着甜点一起递来的，还有三天后夏日祭的宣传单。
女生咬了一口可丽饼，唇边沾上一点糖粉，却只是眼睛亮亮地盯着传单上灿烂的烟火。他的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烟火大会——你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再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