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织的奇妙日常》瑞麟

2、名画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公室里，与深色的办公桌遥遥相对的墙面上，挂着一幅两米高的油画。

　　画面所描绘的，是欧洲中世纪乡村的劳作情景。虽然是价值数亿的名画，但那样的田园风光、朴实人像，与此处——横滨市中心的最繁华地带，五座宏伟的黑色大楼的最顶端——的气氛，不说是格格不入，但也是极不相称了。而四周也并没有相配的装饰。

　　但这幅画可以说是一切的起源。在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织田作之助看来，或许这幅画比他更适合出现在这里。

　　这一天织田作之助坐在办公桌后，如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点起一根烟望着这幅画。
　　身侧的落地玻璃之外是一碧如洗的蓝天。自从前几日下过雨以后，天空就一直像是和那个女孩一同在屋檐下等到的那样，蓝得令人心折，蓝得像是湖水。

　　那是在大约四年以前，在港口黑手党还处于年迈疯狂的先代统治之下的时候。那时不知为何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忽然开始捕杀每一个、甚至只不过是出门上学的红发少年——后来他成为了首领，才听说是因为曾有个红发少年在黑手党的车上涂鸦，激怒了先代。
　　无辜受害之人不可计数。而他也成为了目标。

　　想要摆脱这点并非针对他一人的追杀当然轻而易举。但在某一刻，很安全的时刻，他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富商之子，画的主人——他也是红发。

　　于是他去拜访了那座他曾因委托最后一次犯下凶案的地点，也是他接受了要求、追回画作并交还的地方——那座别墅。而他看见的是已经干涸凝固、发黑的血泊，别墅被洗劫一空，那幅画也不翼而飞了。
　　愤怒不甘无法瞑目的少年尸体倒在空空如也的墙面之前。摆放着他归还的小说的书架上，喷溅的血液已经化为了深深渗入的污迹。

　　没有非要为这个人报仇的理由。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深厚的情谊，恩怨在两年前也已经宣告偿清。但他仍然那样做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究竟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最后的感触仍很鲜明，那时连地毯都吸满了粘腻的液体，变成了黏稠而厚实的形态，每走一步都仿佛有碎裂的人体内脏粘附上来。击穿先代心脏和头颅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巨大的钻头嵌入板结的枯木，腐朽闷钝得令人作呕。
　　然后他在这样的修罗地狱中回过头，面颊上还沾着不知来自于谁的脑浆与血液。陆续赶来的增援在这幅情景前却步了。武器滑落、异能消泯，脸上义愤憎恶激动狡狯的种种神情尽数冻结，黑手党的恶徒们沉默而战栗地跪了下去。

　　而他，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所感受到的只有指尖触碰到的手.枪板机。

　　虚空中那曾经想要看到结局的小说，已经被血液浸透得再也无法辨清任何字迹。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里或许只有枪和子弹会成为他的拍档。而与拍档一同完成的事，是无论善恶与喜好的。

　　若不随波逐流继位成为首领，又能去做什么呢？离开此处然后被追杀吗？那还不如就在这里饮弹自尽来得干脆。他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吗？并不是吧。

　　之后他封存了染血的小说，从私自藏匿起宝物的成员家中找回了画作，把它放在了黑手党的最高处。
　　于他而言，这幅画既不是压在心头的过往罪行的化身，也不是放弃了什么愿望的象征。只是有人曾经希望取回它，留下它，几年以后再将它送去能够好好保管它的地方。他只不过是代替没能来得及的人做完这些事而已。

　　……

　　菲薄的白色轻烟隔着窗在天空的湖蓝底色里散开，仿若流动的云雾。手指间有红色的一点火星微弱地闪烁，是香烟燃到了尾端。

　　有一瞬间，这点跳动的光和雨幕中一闪而逝的金色重叠。然而错觉也是倏尔消逝。那个过于明亮的女孩，他没有询问她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手中香烟燃尽。然后他抬起头，吩咐部下：“联系横滨美术馆。把画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