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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玉碎 ...

  •   第三章玉碎

      西京送来的书信越来越少,直到后来,鄂玉逐渐与许吉失去了联系。

      她依然每日随身携带着双鱼佩,直到一个雪停的下午,鄂玉在厨房里为父亲煮面,她转头去寻葱花,再回头发现腰间的双鱼佩滚落在地,身上已然多了一道裂痕。

      原来玉佩上的裂横是这样来的,没有惨烈的分别,没有危机的时刻,原只是女子做饭时无端掉落下来。

      瑾语旁观着这一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鄂玉强忍泪水,将双鱼佩从地上拾起,然后把撒满葱花的面条端给生病卧床的父亲。

      看见父亲日渐衰败的身子骨,鄂玉心中不免懊恼。

      早知道父亲如今的境况,当初我就不应当与人私定终身,许下非君不嫁的诺言。应该听父亲的话,嫁给城北的孟公子,虽然他比不上许郎,却也是个好人家。

      至少父亲不会沦落到如今两难的局面,鄂家也举步维艰。

      服侍病弱的父亲吃完面,鄂玉替父亲盖好被子,然后吹灭了桌上的烛火,转身离开了父亲的卧房。

      外头雪又下了起来,天寒地冻的,院子里已经起了积雪。

      鄂玉踩在雪里,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她突然赌气似地将有了裂横的玉佩扔进雪堆里,蹲下去将玉佩埋进雪地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的雪粒子,起身回到卧房。

      鄂玉回房间取出笔墨纸砚,打算给许吉寄出最后一封信,他若是再不回信,那她再也绝不再寄信过去。

      展信佳:
      问许郎可安好?听闻西京大雪封城,城中百姓多流离失所,饥无可食,甚是可怜。盼苍天有眼,冰雪融化。西京之难能早日解决,望君一切安好,多保重身体。鄂玉字。

      鄂玉将宣纸折叠好,塞进信封中,然后在信封上落下了最后几个大字。许郎亲启。

      没有关严实的窗户被风雪吹开,雪粒子吹打在鄂玉面庞上,鄂玉呆愣了一会,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却没顾及关窗,只身冲出门外。

      积雪已经漫到了鄂玉小腿边缘,她徒手在雪地里刨雪,看样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丢失的宝贵东西。

      姑娘家的小手冻的通红,却仍然咬牙在雪地里搜寻,眼泪从眼角滴落,被风雪一吹,几乎冻在脸上。

      鄂玉只好擦干眼角忍着不哭,大眼睛扑棱着被风雪吹得通红,她这模样可真是像只被主人遗弃在雪地里的小兔子。

      鄂玉在雪地里蹲了大半晚才把自己任性丢掉的玉佩找了回来。

      等她筋疲力尽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冲出去的时候,没有关好门窗,被褥都被雨雪浸湿。

      她写给许吉的那封书信,也被积雪堆满,字迹化为一团,早已看不清。索性当自己从未写过这封信吧。鄂玉心想。

      失而复得的玉佩被鄂玉放在胸口处,紧紧贴着心脏。满头青丝散落下来,雪粒子从发间掉落,她试图拿指尖去接,却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化掉了。

      是啊,雪花是留不住的。我怎么能够期待留住雪花呢。或许,我和他的缘分就到这里了吧。

      好不容易熬过冬天,开封的天气终于开始回暖,天气突然明媚起来,满园的杏花香扑鼻而来。父亲的身子也逐渐好转起来。

      鄂玉端着熬好的汤药来服侍父亲喝药,她将枕头垫在父亲腰间,扶他靠坐在床沿上,一勺一勺地喂父亲喝药。

      近来父亲的气色越发红润,鄂玉喂药喂得也开心,于是打趣地同父亲说话。

      “父亲最近可有发现园子里的杏花开了不少,鄂玉观察父亲气色越来越好,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彻底好全呢。”

      “辛苦你了,阿玉。自从你母亲过世后,我便一蹶不振,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差。这些天真的是操劳你了。”

      病榻上的父亲伸手抚摸女儿的发顶,一双沧桑的眼睛盯着女儿逐渐瘦削的脸庞,满目心疼。

      “没事的父亲,不打紧的,这些都是女儿该做的。您只管把身体养好,然后陪着女儿去逛后花园。”

      鄂玉微低着头,好让父亲更容易触碰她的发顶,她知道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是一位父亲试图安抚女儿的动作。

      中年男子冲着鄂玉扬起嘴角,咧嘴笑了起来,拉着鄂玉的手,靠在床沿上同她讲话。

      “父亲我啊,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如今让你孤苦无依。若哪天连父亲也去了,父亲的好阿玉该怎么办啊……谁来替父亲照顾阿玉。”

      鄂玉回握住父亲瘦脱了形的大手,努力冲父亲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没事的父亲,鄂玉不要别人照顾,鄂玉只想照顾好父亲便足矣。如今父亲身体好起来,鄂玉很开心,鄂玉不想嫁人,鄂玉还想多陪陪父亲。”

      “傻孩子……我和你母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见你成亲,没能看见你嫁……”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的头猛然磕到鄂玉头上,握在鄂玉手上的力道也逐渐散了去。

      鄂玉像是突然感知到什么异样,内心被不安填满。

      “父亲……父亲……你不是还要陪鄂玉逛花园吗?父亲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父亲……”鄂玉维持着头靠头手握手的动作,她不敢抬头看,良久没动。

      人的命还真是比纸薄。明明方才还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呢?

      眼泪沿着面庞不住的往下滑,鄂玉止不住流泪,也止不住身体颤抖,只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

      她怎么就只剩孤零零一人了呢?

      鄂玉想到了幼年时她在雪地里捡到的小兔子,喂养了几年便离她而去。这几年,周围的人相继离去,连许吉也没了音讯。

      失去亲人,失去爱人,失去周围陪伴的人,留她一人在世间,那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瑾语的影子覆盖在鄂玉身上,她看见鄂玉颤颤巍巍地将男人已然没有热气的身体塞进被子里,给他盖好被子,将他双手也塞进被子中,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男人的鼻息。

      鄂玉发觉她父亲是真的断了气,她身子缩成一坨,坐地上捂面痛哭。

      瑾语看到鄂玉这副模样,内心止不住的难过,她想到了她姐姐。若有一天阿姐也这样离开自己,恐怕她会比鄂玉更不能接受。

      瑾语试图伸手从背后去抱鄂玉,却在触及鄂玉时,从空中擦肩而过。

      瑾语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是啊,她是虚影是抱不到真实的鄂玉的。这种时候她竟然连给鄂玉一个拥抱都办不到。

      那个叫许吉的男子为什么还不回来找鄂玉,两年多过去了,莫非是忘记了他曾许下的诺言?

      如若不是答应等他回来,鄂玉的生活可能没有这么凄惨。家业凋零、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无丈夫照顾。

      瑾语努力让自己的虚影从后面抱住鄂玉,但也只是心理安慰罢了,虚影终究是抱不到鄂玉的。

      瑾语只能让自己晃动的动作再大一些,好让桌上的烛火摇曳,让影子陪伴这位失去父亲的可怜女子。

      第二天清晨,鄂玉早早的起床收拾好自己,穿上一身素衣替父亲守孝。

      其实她一夜未睡,就那样在父亲的卧房里蹲坐在地上哭了一宿,瑾语也陪了她一宿未睡,但鄂玉不会知道有人在陪着她。

      鄂玉在园子里找到了一颗杏花树,然后就开始无休无止地挖起坑来。

      直到七日后,鄂玉父亲的头七已过,她才将将把坑挖好。

      瑾语一直都以为鄂玉是想将父亲埋在杏花树下,可真当下葬那天来临时。瑾语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鄂玉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把父亲葬在杏花树下。

      大风吹过,春天一晃又到了秋天。

      这年秋天,名叫许吉的男子终于从西京回到开封,回到当初他和鄂玉分别的都城。

      一晃几年过去了,开封越发繁荣。他从年轻的小公子长成了成熟的男子。

      他高坐在骏马之上,身后跟满着一行车队,押运的是一箱又一箱的西京特产、趣玩和话本子。

      车队浩浩荡荡在开封城里划出了一道长达十里的独特风景线。

      许吉高坐在马鞍上,面上的笑容藏不住,他整个人像得胜归来的将军,沐浴在阳光下,好不快乐。

      他终于从戴罪之身摇身一变成了拯救西京的英雄,被皇帝亲赐的官衔。许吉终于等到了可以光荣返乡、正大光明回开封城的这一天。

      去年的风雪是如此的恶劣,许吉差一点就命丧于出城运输物资的途中,差一点就没命回开封见他心爱的女子。

      鄂玉送给他的那一半玉佩也丢失在风雪里,等再寻回来的时候,已然被人踩碎在雪里。许吉拾回玉佩碎片放进盒子里珍藏好,安慰自己就当是玉佩替他挡灾。

      许吉回头看了眼浩浩荡荡的车队,嘴角的笑不禁咧的更大。

      若鄂玉看到这些定然开心的不得了,她平素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趣玩和话本子了。

      自己杳无音信的这半年,她也没了音讯,想来是赌气不理他了。希望这些能哄她开心才好。

      若她生气,那我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到将她哄开心才好。许吉一路笑一路赶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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