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度过漫长岁月》YKazuha

42、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第四十二章

　　no.137
　　洛叶被窗外的风声唤醒，难得悠闲地注视着蔚蓝的天，飘散的云，翱翔的鸟儿们，身边的小白猫，眼前的一窗世界。

　　六月，平常的高考假期，却也不知不觉成为最后一次。她不禁想，明年过了六月，她与他们也不得不分开，各自都有路要走。除非真正的好友，才有机缘走到最后。那么，她与盛泽呢？

　　而她，又是真的喜欢他吗？

　　她竟想不起她第一次看向盛泽的目光，或许只是因为他太张扬，她不得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他优秀，她不得不记住他。或者仅仅因为他的笑容，她就无法忘怀。

　　她竟就因为这些喜欢他。

　　她甚至希望自己不是真的喜欢他。似乎只要这样想，她就不会再纠结、痛苦与难过。原来喜欢一个人，到最后，竟是盼着自己别再喜欢他。

　　洛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为何世人独独偏爱少年，连带着她自己也无法自拔？

　　但也许她知道答案。

　　他不是悲天悯人的诗人，使自己遥望星辰；也不是世界之外的歌手，依附于音乐而存在；亦不是走过风雨的朋友，依着一个约定而不离不弃。

　　盛泽只是徜徉在世界边缘的少年，他不来也不去。他的不靠近激起洛叶的疑惑，疑惑引发好奇心，而好奇心让她甘愿走进迷宫；他的不离开又使洛叶逐渐深入，只为窥探迷宫中的美景。

　　少年近在咫尺，却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里，恍如遥不可及。

　　“这是罪过，”洛叶盯着天花板轻轻说，“我怎么能喜欢他？”

　　伴随假期度过，高二学子正式“称霸”校园，成为所有年级的学长学姐。老师们也马不停蹄，开始跟进教学进度，商量着何时进入高三一轮复习。尖子班更要遥遥领先，各科老师因此开始课前改革。语文来一个课前素材分享，英语开创好句背诵......

　　轮到洛叶上台的前一天，洛叶才敲定英语背诵的内容。

　　“亲爱的徒弟，在背什么？”林悦边说边拿着一只雪糕，轻贴洛叶的脸颊。

　　“凉凉的真舒服，”洛叶咧嘴一笑，接过冰棍，翻开笔记本里抄写的英文诗，“这不在为英语课做准备嘛，博尔赫斯的《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

　　林悦吞下嘴里含着的雪糕，激动道：“不愧是我徒弟，真有眼光。”

　　洛叶合上笔记本，同林悦顺势躺在草坪上，树叶恰巧切下一溜阴影，斑驳光影趴在两人面颊。洛叶压低声音，轻轻说：“写的真好啊，你说，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呢？”洛叶弯着眼眉，看向身旁的林悦。

　　林悦不假思索道：“你不用什么就能把我留住哦，师父是不会抛弃自己徒弟的。倒是你，”林悦温柔一笑，“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洛叶心里一暖，看向重重叠叠的绿叶，缓缓开口：“早在你想把我留住时，我就不想离开了。”

　　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洛叶一时迷惑不清，接着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好，听听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林悦对洛叶的答案心满意足，甚至捕捉到一丝深情。

　　洛叶清了清嗓子，正经道：“点M在椭圆——”

　　“等一下！”林悦噌地站起来，指着远处的篮球场道：“你看，老林进球了，这不得过去庆祝一下！”

　　洛叶无奈摇摇头，听着林悦蹩脚的借口，瞬间想起了恼人的物理，悠悠说：“我讨厌物理。”

　　林悦又躺下，接话：“我讨厌数学。”

　　蝉鸣阵阵，沉默之中，只有嚼冰棍的声音。

　　“但是刚刚，是盛泽进的球。”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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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着上课铃，洛叶抓紧时间走上讲台，准备在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前完成任务。尖子班有自己独特的好处，例如这种讲台上的演讲之类，大家是不会抬头看一眼的。不过，洛叶打心底也觉得这种把戏没什么可看的，单论成绩，毫无裨益可言。

　　洛叶因着这个原因，前所未有的轻松，况且也没有把“冬天”念作“天冬”的风险。在五组友好的目光里，她开始通过文字跨越时间，在记忆中与博尔赫斯对话。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 desperate sunsets , the moon of the r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 with danger , with defeat. ”

　　似乎，这首诗在盛夏的教室里，在斜切进窗的阳光下，在盛泽面前，变得更加动人心弦。洛叶本想悄无声息地走下讲台，却不料年级主任的声音在后门响起。洛叶与他见过几面，只知道他姓周。那位和蔼的主任，笑得爽朗。全班都抬起头，注视着周主任走进教室，再立于讲台。

　　他开口问道：“有没有同学来试着翻译一下？”

　　全班哑然。

　　空气安静得有些许尴尬，洛叶翻开笔记本，看了眼带着注释的英文，本想开口缓解气氛，没料到，盛泽站起来，笑说：“翻译不敢，但周老师，我见过别人的。您要是想听，我可以试试。”

　　周主任点头鼓励道：“好好好，就是要大胆尝试。”

　　于是，盛泽走上讲台，借走了洛叶手里的笔记本，洛叶在盛泽自信眼神的示意下，回到了座位。洛叶坐在离盛泽约莫六米远的木凳上，静静看着盛泽清晰的脸，看着他白色的衬衫，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她从未，如此正大光明地直视着他明净的双眼。

　　少年手捧笔记本，轻勾唇角，又立刻正经起来，深情开口：“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洛叶似乎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上帝偏爱少年。她不是因为张扬而知晓他的名字，也不是因为他优异的成绩而记住他，更不是因为他俊逸的脸而无法忘却。她的目光只因少年的坦荡而吸引，她的记忆只为少年大方的谦卑而独留空位，她的世界只因他光明磊落的目光而染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亲爱的博尔赫斯，她要用什么才能留住这样的少年？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盛泽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谢幕，他归还她的笔记本，小声庆幸说：“还好你写了中文，字真不错。”

　　洛叶冲他温柔一笑。

　　对啊，博尔赫斯不是说了吗？

　　她给他街道、落日与月亮，她送他明媚的春光、悠然的秋色，她送他翠绿的盛夏、银白的寒冬，她予他文字所不能描述之喜，予他漫漫青春的旅程，予他自己所能想到的世界一切美好。

　　可这样，就够够了吗？

　　no.139
　　灼热的七月，焦灼的备考。俞成晚自习说教的频率逐渐提高，开始的心里鸡汤也不知不觉变成了阴阳怪气。然而，二班默契地埋着头，一声不吭，双耳不闻地专注于手上的学习任务。似乎，两年下来，大家已经在俞成的话语中看清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们以为老师想天天管着你们吗？如果我只看中奖金，那我还不如只紧张年级前几名，你们其余人考什么学校对我没有一点影响。”

　　不知道俞成是不是在无意中说出了心里话，还是他终于口干舌燥，他倏地沉默，不再说，提起公文包就走。二班仍然安静，却能明显地感到空气在俞成离开后松弛了下来。

　　洛叶听得脑子疼。两年半来，她见过俞成皮笑肉不笑说：“我们班的同学都是选拔出来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接着又见他冷脸道：“有些同学还是不要太自信了，你要知道考试也是存在运气的，如果没有那份运气，现在说不定你就在我们楼下那些普通班里。”

　　然后俞成会强调：“看看隔壁的一班，下课都安静在座位上学习，看个晚会都打着灯做题，所以别人拿得出好成绩。”除此之外他也会激扬道：“同学们，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努力并不代表会有满意的结果，但你已经尽全力就很了不起了！”

　　然而，讽刺的是，他时常看到成绩后，发火说：“这次考试的结果我都不好意思上报给年级主任，每个人，下周交一份反思给我！”

　　洛叶一开始还被俞成给牵着鼻子跑，后来她渐渐有了疑惑，俞成到底相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俞成的话里哪些是真心的？

　　洛叶唯一肯定的是，今晚那句戛然而止的话完全是出自于俞成的真心，她突然难过，她倏地十分地想念陈南。可那个人却再也不见。

　　压力使洛叶脆弱，她眼眶莫名湿润。她好怀念从前，那时的学习虽苦但仍存快乐，那时的自己幼稚却对未来充满乐观与期待，那时的她自己真是遥不可及。那时最好的她，是因为有着最好的陈南与令人发自内心尊敬的语文老师。

　　“洛叶，我想借你的，”盛泽转过身，只见洛叶朦胧的双眼，些微惊讶：“红笔。”

　　洛叶立刻低下头，看都没看一眼盛泽，着急地把笔递给了他。盛泽小心接过笔，转过身去。洛叶只感尴尬，想着他会不会误以为自己太软弱时，盛泽却又扭过身，将一张不知从哪儿撕来的作业纸放到桌上。

　　洛叶眼睛瞪得圆圆的，深吸一口气，轻轻拿起那张随意折叠的纸，小心地打开。

　　——别在意俞成的话，他就是个傻X

　　洛叶松了一口气，嘴角缓缓上扬。还好，只是安慰的话。她又摇摇头，在心里自嘲道：你希望有什么话？

　　然而，她已经很开心了。她不禁发问，这样坦荡、真诚而温暖的少年，要怎么样才能将他无视？要用什么才能在这个世界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