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度过漫长岁月》YKazuha

29、小太阳

　　第二十九章小太阳
　　no.99
　　我是陈曦。

　　我出生的那天，天边才晕染点点彩云。我爸因此为我取名“曦”。

　　他祝愿我活得像个小太阳。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男孩。他长得眉清目秀，却又透露着我们这个年纪未曾有的冷清，就像是天上的月亮。而他的名字是，易深。

　　“同学，你书包拉链没拉。”

　　我猛地转身，易深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这简直太丢人了！

　　我立刻想把书包从背后取下，然而，我的左手拿着一盒牛奶，右手握着刚咬一口的豆沙包。刚想蹲下将它们放在地上时，易深上前说：“不如，我帮你拿豆沙包吧？

　　“豆沙包放地上我觉得不干净。”

　　说心底话，他开口的那一刻，我曾幻想过他帮我拉上书包链，或者是帮我拿牛奶和豆沙包。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只帮我拿了豆沙包！我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感激之情，被更巨大的尴尬燃烧殆尽。

　　我在最短的时间里拉好了书包拉链，平复好情绪，微笑着说：“谢谢你帮我拿豆沙包。”

　　易深只摇了摇头，接着经过了我的身旁。

　　可惜，我和他一个小学。

　　跟在易深身后缓缓走着，继续享受我手里的早餐。豆沙包刚触碰到我的嘴唇，甚至我还没来得及咬下今早上的第二口，它就飞了出去。在天上划出似流星般的弧线，精准的降落在了易深的头上，然后掉落在地，接着滚了两圈半。

　　我打赌，如果我早上没有咬第一口，那么这个豆沙包可以滚三圈。

　　我的手僵在嘴边，恰好捂住我由于震惊、尴尬而张大的嘴。

　　易深转过身，只能看见我石化的身体，与碰掉我包子同样震惊得石化的孟珂行。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孟珂行。

　　许逸和林宥枝肆无忌惮地笑着，而孟珂行傻傻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我。

　　这时候，易深弯下腰捡起了包子，走到我面前，微笑着抱歉道：“对不起啊，他不是故意的。要不，我重新给你买一个豆沙包吧？”

　　那时候五年级的我，第一次看到了爸爸说的“小太阳”。

　　易深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易深不说话，却仿佛一轮明月。

　　我本能地摇头，说：“不用了。”

　　易深看看裹了一层灰的豆沙包，转身走向已经从震惊转变到愧疚的孟珂行，拿过来他手里提的袋子。

　　又走向我说：“这个面包你吃吧。”

　　我看着他手里的面包，下意识拒绝。

　　“没事，就当作赔你的豆沙包了。况且，他不喜欢吃面包。”

　　不喜欢吃面包但还是买了？

　　我硬生生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接过了那个面包。

　　许逸和林宥枝终于停止了笑声，他们再次经过我的身旁。

　　这一次，我当然会捍卫住我手里的面包！

　　仔细观察周遭，确定周围是安全后，我才心满意足咬了一口面包。不得不说，买这个面包的人品味不错，是豆沙馅的。

　　没过几天，我便从小姐妹口中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很久以后，我也明白了，孟珂行不是不喜欢吃面包。

　　no.100
　　我其实准确地来说是南市人，和他们几个一样。

　　几年前，芜城经济下行，我爸当年这个血气方刚才毕业的大学生自告奋勇，带着还是他女友的我妈，来到了芜城。

　　据他说，他来到这里，下车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果然名不虚传。”

　　凑巧的是，我初中就在孟珂行他们隔壁班。

　　而孟珂行他们，为了被分到一个班，整个暑假都在准备入学考试。所幸，结果是好的。而他们的努力，不可避免地给年级前几名的成绩拉了个断层。这件事，使我意识到他们很优秀，这件事，也让我知道了，站在他们身边是需要努力的。

　　于是，我开启了走在他们身后背英语单词、路过他们身边同他们一起思考数学题、在面包店听他们回忆生物知识点的生活。

　　直到初二暑假来临的前一天，我在他们班门口看见了程行。

　　程行拿着成绩单的手颤抖着，无力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脸色苍白。

　　我只见他微微张口，什么也听不到。然而，孟珂行却愣在了原地，双眼空洞无神。直到易深走出教室，微微笑着拍了拍程行的肩膀，将孟珂行带回教室。然而，不知道为何，我却从易深的眼底捕捉到一丝失望。

　　我当然没再继续看下去，毕竟，程行是我的前桌。

　　对，他们几个一个班，可不包括程行。

　　回到班里的程行似乎恢复了以往从容的样子。时针继续向前走，老师们布置完暑假作业，同学们离开教室，作为班长的我关闭了教室的灯。

　　天气热了起来，太阳慢慢发力，我感到整个城市都在升温。街上甚至已经没有了几个人，连以往街边结伴玩耍的小狗们都已经避暑去了。我的耳边充斥无尽的蝉鸣声。

　　那样独属于盛夏的蝉鸣，被一声难过却刺耳的“都是你们的错”给撕裂。

　　他们五个人在那个阴凉的小巷子里站着，却只有程行与他们对立。

　　程行说，都是你们的错。

　　程行说，易深，你当时就应该和那两个人一起来羞辱我，你何必每天跟在我后面试图想保护我？还天天给我带什么破早餐，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程行说，孟珂行，你也不是因为想帮我才出手的吧？你无非就是可怜我罢了，以此来突出你品德的高尚吧？

　　程行说，林宥枝，这个世界的确是不公平的，我和你们就是。

　　程行说，你们天天都在我身边，说什么行侠仗义的好话，我真是个傻逼，跟你们一起。

　　程行说，你们，真虚伪。

　　他终于不再说话，也许是因为累了，也许是因为夏天太热，也许是因为他自卑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沉默着，时间过去了几分钟，但或许也只有几秒。

　　易深说，程行，你不用感到抱歉，我们就当作从来不认识吧。

　　还是无尽的蝉鸣，只是夹杂着破碎的声音。易深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他那时，竟仍然在微笑。

　　那件事后，我曾问过我爸：为什么？

　　我爸很欣慰我能问出这种问题，他罕见地正经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堆话。我当然不懂，我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你就要替那个人承担本属于他不好的部分。”

　　初三开学后，不知是出于许逸转学的原因，亦或是程行那番话的原因，年级上，再也没有了他们五个同行的身影。

　　我只知道，程行刺眼的青春宣告了沉默。

　　no.101
　　只能说，我初中的努力都是正确的。我如愿跟我爸回了南市。这个四十岁整天嘻嘻哈哈的人，眼眶竟在见到我爷爷时湿润了。

　　或许，这就是故乡存在的意义。

　　那个初三的暑假，我当然也没闲着。从结果看来，我放弃的旅游、丢下的游戏机，也是正确的选择。我如愿考上了南中的文科尖子班。是的，我斩钉截铁地告诉我爸我要选文的意愿。

　　本以为他会说：你都没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然而他却满意地笑起来，“你自己想好就行，有自己的想法，就要行动。这是好事，陈曦，这是好事。我相信你的每一个选择。”

　　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文。我只是想着，总得找点事做吧？

　　做着做着，我就踏进了三班，成为了三班的班长。

　　我当然知道孟珂行在一班，我也知道易深考去了隔壁市的尖子班。

　　本以为我的高中生活会像初中一样，在他们的身后继续追逐着不属于我的背影。但，没有料到的是，三班的班长一点也不好当。我整天烦在几个班委为了一件小事而喋喋不休的声音里，而大多数人对于我们的话从来不感兴趣。我逐渐厌烦了这样的冷漠，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班级。

　　直到我的数学成绩下滑，直到我认识林悦，直到我鼓起勇气向孟珂行寻求帮助，直到，我看见了站在他们身边的洛叶。

　　我后知后觉，那晚，主动走向焦急的我，贴心问我要不要帮忙的人，就是洛叶。

　　当我再一次走进办公室，寻找数学老师的身影时，我第一次看清了洛叶的脸。

　　耳边还是只有蝉鸣。

　　洛叶坐在办公桌前，向我看来。她的眼眉弯弯的，有些疲惫的黑眼圈，却挡不住她送来的笑意。

　　“是你啊！陈曦吗？你们数学老师让我在这儿等你。”她站起来，整个人扑进了光里。

　　有一种熟悉但被遗忘的感觉从我心间发芽。

　　“你是来问数学题的吧？整个年级的老师临时开会，就都走了。恰巧，我刚刚也在问数学题。你们老师就说让我在这儿等等你，看能不能帮你把问题解决了。”

　　我点点头，将题指给她看。

　　她笑了笑说：“我也喜欢把没搞明白的题用红笔圈出来！”说毕又翻开她的数学练习题给我看。

　　蝉鸣突然没那么令人刺耳了。

　　“放心，你们数学老师临走前特地把你要问的题给我大致说了一遍，我俩一起肯定能搞明白的。”

　　莫名地，我相信她。

　　在她细心地讲解下，我竟然鼓起勇气问出了很多曾经不敢在老师面前提及的难题。

　　幸好，根本难不倒她。

　　直到最后提到一个立体几何的证明步骤时，她突然抱歉道：“这个问题我怎么没想过。”

　　我慌忙开口：“没有没有，是我问的太多了。”

　　她笑了笑，说：“没事，我还得谢谢你帮我发现了这个漏洞，说不定下次考试就会因为你多两分呢。”

　　接着又思索了一会儿，“这样吧，我去帮你问问别人。”

　　于是我跟在她身后，见着碎阳落在她头发丝，我突然想起了那种久远的感觉。

　　我看着她和孟珂行的讨论，终于回忆起那个词。

　　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