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雨》怯衣单

3、雨

　　先人曾说，披霜露，斩荆棘。而今我辈之境，竟是霜冷长空，荆天棘地，此之蜀道更胜艰险，比之黄河更为难当。前线，军官脱力倒在战壕上。肩上的伤口汩汩流血，曾经如玉的面容血迹斑驳。

　　枪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他知道结局意味着什么。军官轻笑，依稀可见少年郎时期的风采。

　　他勉力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锦帕。军官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了老板娘。在上海时，有一次他曾不小心将茶水酒到衣衫上，老板娘取了这块手帕给他。她好温柔，她说，拭一下吧，公子。待之后，他存了些心思，没有将此物返还，而她似手也淡忘了。

　　惊鸿一面是锦帕，暗情相寄是锦帕。

　　素白的手帕慢慢被血染红。

　　恍惚间，军官好像回到那天。老板娘袅袅婷婷地走在桥上，走在这水墨烟青的天地之间。他捡到帕子，犹豫好久才决定走上去送给她。军官不知道，她转过头来，那张温婉美丽的面容竟会长久地印在他生命中。令他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敌人的脚步近了，军官知道他们最近在抓俘虏。

　　只是好可惜啊，不能再见你一面。

　　军官举起枪，对着心脏。最后一发子弹。

　　——

　　1949年，老板娘偶然见到一则许多年前的报纸。

　　年轻的军官倒在战场上，死时手里还攥着一张被血染红的锦帕。

　　老板娘细细辨认着那张老照片。被刻意遗忘的锦帕，被刻意遗忘的人。

　　老板娘忽然泪流满面。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昏黄的，遥远的，他们分别的那个雨天。

　　军官撑着那把油纸伞，走进了巷子里，老板娘第一次看见他穿上军装的样子，比这细雨还清冷。

　　军官说，我要走了。

　　老板娘忍泪回道，好，你多保重。

　　军宫深深地看看地，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再见。

　　老板娘轻轻点了点头。

　　万千情意奔涌之时突然悬绝。

　　永远，永远也说不出口。隔着太长的距离。

　　军官折身，慢慢走出了巷子。像走向一段静谧又温柔的岁月。

　　这一次他没有把伞留给她。沾衣欲湿，这雨啊。四周空茫一片，烟青色的天底下，只有她一人。

　　第二天子遐来到老板娘房间，发现她穿着黑底描金旗袍躺在床上，没了声息。手边有一把泛黄的油纸伞，案上有一封信交代了后事。她笑得温柔，只是泪痕涴然。

　　——

　　老板娘其实很喜欢军官的，只是来不及了。

　　还好啊，故事要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