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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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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久未熄灭,老板娘终是搬出上海。她在另一个城市重新开了家旗袍店。因着这幅容貌,初时有不少年轻公子幕名而来,只是再无一人手里执扇,着月白长衫了。
旗袍店对面有家酒楼,常有个孩童在乞讨。世道混乱且艰难,每次老板娘经过时,总会给他些糕点吃食。那孩童每次只看着她,也不道谢,眼睛里全是无措与艳羡。
有次老板娘坐在店里裁衣,又看见那孩童被酒楼的小厮赶出来。老板娘久久看着,轻叹一声,终是走上前去,那孩童仰起头来看她,脑上有几道擦伤,老板娘将随身带的帕子拿出,递给孩童,他愣了一下,良久才接过,说了声谢谢,声音细若蚊呐。
老板娘看了会,欲转身回店里拿些药物。那孩童以为她要走了,急忙站了起来,
“小姐,您的帕子。”
老板娘怔忪,为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前尘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
那年老板娘初到上海。此时初春时节,江南好风景。她走过一道拱桥。桥下流水潺漏,春江正潮涌;桥边杨柳依依,春色正摇曳。
“小姐,您的帕子。”
如鸣佩环,金玉相击之声,无外乎是。
老板娘思绪被打断,转身朝后看。却见一 男子身着长衫,站在桥的尽头。他手里正拿着一方素白帕子,和他衣同色。老板娘往上看,乍然对上他视线。
他在和畅惠风中,身后是巷陌重柳,身前是春深似海.他长身玉立于桥上,与老板娘对视。
那一眼是碎琼乱玉斜飞,那一眼是江南雾岚乍寒。
老板娘很是怔愣了下,不知为何,她的心快了一瞬。公子见老板娘没有回应,便踱上前,微微低头,将那帕子递给她。阳光被高挺的鼻梁切割,公子的脸一半在匿在了阴影里,宛如雕琢玉刻。
老板娘匆匆接过,低声道谢,兴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迅速便折身走了。也不敢再看身后人是何神情。
谁曾想至此匆匆一会,往后竟时时遍见,常是她在店中,他在店外,或是巷陌相逢,礼貌问安。总归不亲不近,不疏不离,他温润如玉,她礼数周全。
那时前路茫茫,了无定数。
那时岁月慢慢,爱也含蓄。
——
“小姐?”
老板娘回过神来。
那孩童已清理完面部,露也整张脸来,竟是个女孩子。她怯怯说道:“您的帕子脏了。”
老板娘望着她,忽然半蹲下去,与女孩视线养平:“无妨的,你家在哪?”
“上海。”
老板娘愣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家人呢,你为何日日在此。”
女孩木木地说:
“死了。爹和大哥在前线,没找到。娘在路上病死的。”
老板娘沉默,少时,她伸出手,轻轻环住女孩单薄的肩,问道:
“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呀?”
女孩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很久,女孩才重重点了下头,眼里泛着泪光。
老板娘温柔一笑:“从今往后,你就叫子遐吧。”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