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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我回来了【倒v】 ...

  •   萨尔曼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身侧的呼吸变了,由略略不安的急促变得沉静而绵长,呼与吸之间界限不分明,静谧的如同正在积蓄力量的野兽。

      原本与他紧紧交握着的手忽然松了开来,那秀气的手掌五指成钩,闪电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掐住了离它最近的预言师的脖子,而后重重地甩了出去。

      预言师干瘪的身体像是破碎的娃娃一样,扫翻了地面上一片油灯,最后撞击在石壁之上,发出凄惨的呻吟,在空空荡荡的祭礼厅里显得无比突兀。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萨尔曼怔怔地看着他的同伴手肘在地面上一撑,敏捷地一步跃起,一脚踏在地面上瓷罐的碎片上,把它们碾成了粉末。他没有捡起地上的长剑,但是在油灯的映照之下,他的目光却比剑光还要凌厉和冰冷。

      萨尔曼能够感觉到萦绕在他身上的力量的气息,但是萨尔曼却不知道那个身体里面的灵魂究竟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空荡荡的掌心被冰冷的空气灌注而入,男孩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里慢慢渗上来,真切地感觉到恐惧和彷徨。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一直以来背负着的命运对于他身边熟识的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受到伤害,感觉害怕和难过的人绝不仅仅是他自己。

      当休耶以萨尔曼的身体继续存在下去的时候,那些与萨尔曼曾经有过羁绊的人也会感觉茫然和恐惧——这些都是正常的情绪,并不是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异类来敬畏着,疏远着。

      萨尔曼抿了抿嘴唇,他忽然有点儿想向他的姐姐道歉。她对他一向都是很照顾的,他想告诉她,他不应该乱发脾气,也不应该故意吓唬她;还有她给他缝的袍子很暖和,如果没有这件袍子的话,他现在肯定要被冻僵了。

      忽然又“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把萨尔曼从走神的状态里拉了回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面前的预言师又被甩出去了四个,想死鱼一样软塌塌地瘫倒在石壁旁边。再排除掉倒在瓷罐旁边的那几个,现在依旧保持完好站立的预言师只剩下3人。

      萨尔曼意外地感觉坦然,他的心情经过了刚才那么多激荡和波动,现在已经开始麻木了。他甚至有闲心欣赏少年干脆利落的身体动作。嗯,也许剑士那依靠□□力量的粗鲁战斗手法也并不像是长老们描述得那样一无是处——至少,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它比需要花时间吟诵咒语的魔法或者是集中精力灵魂咒术要可靠的多。

      三人之中唯一的女性预言师依旧在不停地往休耶的灵魂寄宿着的瓷罐中滴加血液,脸色蜡黄无比,摇摇欲坠,剩下的两个则是一左一右地护卫在他的两旁,高举木杖,眼神就像是亲眼看见好不容易烤熟了的鸭子忽然扑闪着翅膀,从盘子里飞出来四处啄人一样警惕和慌张。萨尔曼讽刺地撇撇嘴,转过头去看那一只长老们眼中异变了的鸭子。

      那家伙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还是没有去捡地上那把他之前宝贝的不行的长剑,反而平静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的关节,眼睛黑的就像是深渊一样没有光亮,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资格映进去似的。青色的烟雾锁链在他周围缭绕,却无力緾裹住他的身体。雾气之中,他稚气的五官被模糊了,但是站姿却笔挺的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剑,带着凛然的寒意和威严。

      “你们不应该一直蜗居在这里。”他淡淡地开口,完全理会那两根直直地指向他鼻尖的法杖。

      非常漂亮的命令语气——不过,腔调却和昨晚“伊兰特”模仿他的父亲说话时的语气非常相似。

      萨尔曼皱紧了眉头,不确定这具身体里究竟还有多少属于伊兰特的部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转而把视线放在那个为他准备的,外壁愈来愈薄的瓷罐上。

      两个预言师惊疑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里太狭小,又太阴暗,孕育不出像样的灵魂来,你们的力量只会继续地衰弱下去。”

      依旧是笃定而沉静的口吻,却让预言师们感觉毛骨悚然。新一代灵魂力量的平均值在不断下降,这是近百年以来长老们之间公开的秘密,不过为了防止族内大范围的恐慌,他们并没有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几代的长老们都想尽了办法,尝试了各种提升灵魂潜质的方式,但是却始终收效甚微,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先祖遗留下来的灵魂力量上,从族中适龄的少年中寻找合适的容器,以期让种族继续在这恶劣的环境之下延续下去。

      “您的意思是,这里的环境会抑制灵魂力量的孕育?”站在中间的,面容苍老的女预言师轻轻地开口,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声音竟然是异乎寻常的年轻和清润。

      她的地位似乎比另外两位预言师更加高一些。她使用了敬语之后,他们眼中的敌意减少了大半,转而变为对于现实情况的忧心。

      “是的。你们的导师难道没有教导过你们么?固步自封和退居一隅只会带来视野的狭隘,盲目的自大和愚蠢。灵魂的成长需要更广阔的历练。长此以往,你们所依仗着的安乐窝将会成为一点一点埋葬你们的坟墓。”少年气也不喘,面不改色地说了一长串长句子,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还带着些许稚嫩的音色,但是配着这老气横秋的口吻却丝毫不显得违和。至少,听到了这番话的四个人——包括萨尔曼在内,全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但是,神灵并不允许预言师的存在……”左边花白胡子的老者颤声开口,“三百年前,我们中也曾经有人试图离开这里,但是却被人类社会合力围剿,险些暴露了我们的存在,我们全族也因此再次搬迁……”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据我所知,他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就是沙拉曼王国被劫持的王储,那个单纯又热情的年轻人居然毫无戒心地把对方当成生平的至交好友,在对于对方身份毫不明确的情况下就被套出了自家的老底,还傻乎乎地跟着那尊贵的王子殿下回到了他的宫殿。我可不认为王室的那些家伙们会愚蠢到把一个对于现下人类社会,随身携带着水晶球,而且句句话不离‘灵魂’两字的家伙误认成是魔法师。”少年慢条斯理地接口,幽深如夜色的双眸中划过一丝嘲讽的神色,满意地看见了那三位预言师的脸色窘迫地涨红,难堪地低下头来。

      天啊,他们的神情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

      萨尔曼悄悄地活动了一下因为在冰冷的地面上躺得太久而微微泛酸的肩胛骨,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目光在这四个人身上溜了一圈儿——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长老们苍老容貌和强大力量的表象下面隐藏着居然是如此单纯好骗的心灵。

      他们甚至没有开口询问一下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的!仅仅被刚才那一手漂亮的过肩摔,高高在上的训斥语气以及那个见鬼的“据我所知”就糊弄过去了……照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估计那个疑似“伊兰特”的家伙把他们卖了,只要端足了长辈和先知的架子,这帮人也会虔诚的,乖乖地帮他数钱。

      男孩儿心里忽然有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他早该想到的,为了他们族里力量的平衡和传承,天赋出众的孩子很早就被带到了幽闭的环境中专心研究灵魂咒术,成为长老的后继者。族内的大小事务多半由族长一人决定,大部分的长老不过都是任务单纯的执行者而已,一生的使命都是独自淬炼自己的力量,人际交流方面少的可怜,心智的成长可能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预言师护卫。

      亏他以前还那么畏惧,那么憎恨这些纯真的家伙!他们和他一样,也不过是力量的载体,或者说是更高一级的工具罢了。

      也许,真的像他的“友人”说得那样,他们一族在地下呆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一些基本的东西都被扭曲了,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对此毫不在意,认为本该如此。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回归人类社会么?”女预言师再度开口,她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颤音,手腕上的鲜血因为主人的犹豫而越滴越缓,伤口已经近乎凝固。

      “这种事情由你们自己决定,任何的选择都存在风险。”少年微微抿起了嘴唇,扬成一个笑的弧度,柔和的唇线却因为嘴角微微上挑的动作而显得锋利如刀,语带深意地说道:“事情总是要自己学着做的。毕竟,祖先无法永生永世地庇护你们。”

      “我们……需要再考虑一下。您会和我们一起的,对吧?”女预言师有些讷讷地开口,深陷的眼眶之中满满都是希冀。

      “你们尽可以慢慢商量,不需要着急……在这之前,你们最好先去给那几位处理一下伤口。”少年不可置否地撇开话题,向着岩壁的方向用眼神淡淡地示意了一下,“我刚刚下手有些重了,还是尽早治疗为妙。”

      左右两边的预言师脸色一变,向着族长瘫倒的方向就匆匆地奔了过去。中间的那位女预言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滴血的手腕,恭谨地向着少年行了一礼,随即也尾随其后。

      治疗术的光芒在祭礼厅中此起彼伏地闪耀起来。

      萨尔曼怔怔地看着那个单薄的瓷罐——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虽然劫后余生的感觉非常好,但是,为什么他从头至尾都一种荒唐的感觉?尤其是想到他来之前还专门挑选衣服,精心梳理长发,带着如此悲壮而惨烈的心情乖乖地躺在地上……

      该死的神灵在上!

      “你究竟是谁?”男孩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转头看向身边眼神游离的少年,对方这时候正弯腰捡起地面上的长剑。

      他们的视线重合了。

      “我就是我。”少年收起了之前似笑非笑的表情,愉快地弯起了眼睛,小小声地回答。

      “所以说,那些人都被你耍了,你的演技真不错……”看到这熟悉的笑容,萨尔曼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别过头去,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还好,这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指,没有受到我的祖先的灵魂力量的影响这一点。”

      “因为我尝试着他沟通了一下,然后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菲戈笑眯眯地轻抚着右手殷红的戒指,那里血光流转,比原先的模样又艳丽了三分,非常坦诚地回答,“我帮他带话给你们,而且带他离开这个牢笼。作为回报,他会放弃夺取我的身体,转而寄身于我身边的其他东西之上。你知道的,可以作为灵魂容器的东西不仅仅只有人的身体而已,一些质地良好的宝石也能够做到。”

      “事实上我刚刚所说的那些,的确是你们最古老的一任祖先的建议。”

      萨尔曼沉默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你的祖先已经告诉过我离开这里的方法。”菲戈微笑着伸出右手,上面还残留着萨尔曼用力过度留下的指痕和汗水。

      他仍旧记得这个男孩子昨晚提到外面的时候亮闪闪的眼神。虽然这样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不过,反正都是在逃亡途中,多一个旅伴儿也不错……至少成年版木菲斯之前还是挺欣赏他的……

      出乎他意料的,萨尔曼沉吟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去地面上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吧。我是一个力量微弱的预言师,大陆上公认的叛逆;而你不是也在逃亡途中么?带着我会很危险吧。”

      “还,还好吧。”菲戈讪讪地笑。

      “就像你说的那样,任何选择都是存在风险的。我想试试看,也许我也能够像你一样,和休耶大人沟通,然后带着我的,我的族人和家人一起离开这里。”男孩儿微微垂下眼睛,目光第一次卸去了那些冰冷而尖锐的防备,柔和的如同一汪湖水,声音低低的。

      “多谢你……还有,对不起。”

      ———————————————————————————————————————

      地面之上,骷髅透过斗篷,直愣愣地盯着先前菲戈消失的地方。少年已经消失了两天一夜了,它找遍了这附近都没有找到,所以他只能在这里等那个流沙坑再次出现。

      它右手中指的指骨已经被藤蔓绞碎了,左腿的腿骨因为瘴毒的侵袭而变得黯淡无光。这里一入夜就变得非常危险,在荒芜的土地之下,无数的猎食者都会蠢蠢欲动地探出自己贪婪的触角。

      骷髅看了看半垂着的太阳,恹恹地耷拉下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自己袖口的蕾丝——它不想呆在这里,但是它也不能走,因为它的主人至今生死未卜,它必须要在这里等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因为就算他的主人真的变成一具尸体的话,它也有不下一百种办法让那个温柔的男孩子继续存在下去——虽然一直被那个可怕的预言师欺压,但是它也算是一个见多识广,货真价实的活了一百年以上的骷髅法师啊!

      骷髅有些羞涩又有些骄傲地咧了咧嘴,在原地坐好,从斗篷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两根长长的缎带,黑色的指骨在粉红色的柔软布料中轻盈又灵巧地穿梭着,它开始做编织来打发时间。

      太阳逐渐沉下去了,骷髅已经编好了三个头饰的配饰,一个是蝴蝶型的,一个是玫瑰型的,一个是半月形的,全是帝都最流行的款式。

      它揉了揉手腕,开始认真地琢磨着怎么把这三个配饰塞进他脑门上那层层缎带的空隙里。夜晚的战斗很耗精神力,它需要在那之前,用这些可爱又迷人的小东西治愈一下自己。

      这时候,地面上忽然传来“沙沙”的沙石陨落声,这落在骷髅的耳中,简直如同天籁一般美妙动听。

      它激动地回转过身体,正巧看见他的主人满头满脸的沙砾,狼狈之极地从沙坑中向外爬。

      骷髅连忙殷勤地伸出完好的左边的骨爪,像拔萝卜一样把少年从沙坑里拽了出来。

      菲戈惊天动地地咳嗽了一阵,艰难地“呸”了几声,吐出嘴里的沙砾。

      暮色开始四合,借着夕阳最后的光芒,骷髅看见少年的眼睛黝黑的发亮,里面光泽流转,仿佛是月光下的湖泊,每一层的波澜里都激荡着说不出的情绪。

      “我回来了。”他小声地说,攥紧了手上的戒指,把脸埋进了身后的斗篷里。

      骷髅僵住了,它能够感觉到少年眼睛那汪水渗了出来,浸湿了它的斗篷,这种感觉它在很久很久以前,也经历过。骷髅犹豫了一会儿,有些笨拙地伸手把刚刚编好的三个精致的头饰一股脑儿地别在了少年的柔软的头发上。

      “咔嗒咔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我回来了【倒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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