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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就是过去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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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张芸英大声问。
少年似乎吓了一跳,他直愣愣地看着张芸英,似乎没想到会有人从这里找到他。
“这里的恶作剧是你搞的不是?”
“……”少年像干坏事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一样,抿着嘴。
张芸英终于明白为何他们听到的是一个有些不男不女的、像外国唱诗班一样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一个还没有变声的少年。
“背手!”张芸英大声喊,少年吓得一激灵,话筒丢在地上,背过手去。
“那些小鬼是你放的吗?快停止!把那些裂口关上!”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下嘴唇咬得紧紧的,身子也在来回地晃。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不能随意绑架别人,也不能随意占用公共场地?”张芸英严厉地问,她如果去学校当老师,可能是一个管教严格的好老师。
这时张芸英看到这些广播的操作台上有一个闪着光的盒子,虽然她看不懂这个盒子是做什么的,但是她看到这个盒子上有十七八根线路,连接着这些操作台,似乎是因为这个盒子,这些设备才能实现无人操作。
张芸英走过去,想拿起这个盒子看一看,少年忽然跳起来,他扑到张芸英前面,一把抢过盒子。
“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少年将盒子粗暴地从管线上拽下来,抱着盒子就想向外跑,张芸英忽然觉得,不能就让他这么跑了。
“给我站住!”
少年没有张芸英步子迈得大,他刚冲到门口,就被抢先一步的张芸英关上了房门。
“把盒子给我看看!”张芸英厉声说。
少年转身又想从窗户逃跑,张芸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领子,少年拼命挣扎,两人就这么在广播室扭了起来。
在变成灾难的现场,最痛苦的就是何儋了。
他被刘威捅中了腹部,痛苦难耐,而这时,地魔被从空间裂隙中放了出来,这些如同嗜血蝼蚁一样的东西迅速爬满他的全身,撕咬着他的身体,在片刻之间他就分崩离析。
意识在顷刻间的涣散之后,何儋坠入无尽的黑暗。
何儋觉得他像在令人窒息的水里遨游,黑暗,涌动,随波逐流,只有远处有一丝模糊的光,他飘啊飘啊飘啊,最后终于,他的视线当中出现了事物,他的脚落在了地上。
何儋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这个人和何儋的身量相仿,穿着何儋没有见过的衣服,有点像是古人所穿的华服,他的头发很长,垂到了腰际。这个人一直背对着何儋,何儋看不到他的长相,但是何儋从他宽阔挺拔的背影看,觉得这人非常帅。
“这里是哪里?”何儋问他。“我是死了吗?”
男人稍稍歪了一下,表示他在听,但是他依然没有回头。
“死?这是个有趣的问题。”男人歪着头,似乎在思考。
“这个问题怎么有趣了?”何儋眯起眼睛。
“我不知道你死没死,在这里谈论死亡本身就是一个荒谬的事情。”
何儋抬头看了看四周,四周说不上是黑暗,还是昏暗,他的意识有些缺乏实感,似乎这里他能看清,但是他的记忆却记不住他看到了什么,所以他的脑子里对这里没有办法留下印象。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虚无之界。”
“虚无……”这是何儋没有想到的。
“虚无是宇宙诞生之前与宇宙死亡之后的状态,是当下时空中一切的本质,死亡是最接近这里的地方,但是死亡并不能抵达这里。所以你刚才问我的问题很有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如果你没有死,那么你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你死了,你一样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何儋的脑子疼起来,他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课程就是哲学,他觉得哲学就是个神棍学。
“别装神弄鬼,我怎么从这里出去?”
“你出不去的。你已经归为虚无了。”
“……”
何儋完全不相信,但是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他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在这里太无聊了,我和你聊聊天行吧?”
“随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也已经归为虚无了。宇宙的任何一个时间与空间当中,都没有我的位置,我只能在这里。”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能是,因为我们遭到了‘存在’的驱逐。”
“你能说人话吗……”何儋非常无语。
“是你问我的问题,让我只能这么回答呀。”男人轻声地笑了,他还是没有回头。
何儋想了想,又说:“你是谁?”
“又是一个好问题,”男人说,“我如何定义我呢?”
何儋突然意识到他问到了哲学上的经典问题,即我怎么证明我是我,一想到对方又要开始上课了,急忙说:“这个问题跳过,换个问题:你对我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好回答——我了解全部的你。”
这又是何儋没想到的。
“你叫何儋,出生于陂海市长山县,你在长山县小学和第一初级中学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考入陂海市第一高级中学,随后高考考入同济大学建筑学专业,同时攻读了研究生,毕业后回到陂海市,在省属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你不抽烟不喝酒,虽然工作很忙,也会定期健身和练习跆拳道。单身至今,只喜欢文静的帅哥。单亲家庭,被母亲抚养长大,母亲现在在长山县老家,患有慢性病。虽然你工资很高,但是为了攒钱,生活一直相对节俭。自恋,脸皮厚,狂妄,独立,人很聪明,遇到美色就失智……”
“行了你别说了……”何儋头上冒出汗,再说下去,这人要把自己八岁还尿床之类的事都抖出来了。“你比我还了解我。”
“我确实比你还了解你。”男人说。“我知道现在的你,我还知道过去的你。”
何儋愣了一下,他有点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继续说:“你刚才问,我是谁?我在这里确实无法定义自己,但是这里有了你,我就有了一个坐标。”
男人转过身来,看着何儋。
何儋震惊地后退了一步。
“我就是过去的你。”男人说。
眼前的男人,与何儋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何儋理解了男人的那句话:“宇宙的任何一个时间与空间当中,都没有我的位置。”
何儋震惊得浑身发抖,眼下的情况如此诡异,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且是从这个宇宙当中消失了的自己!
但是何儋的脑子在这时候也前所未有地快速转起来,虽然他哲学不及格,但是他逻辑学是及格的。
“等一下,你是过去的我?”何儋问道,“那不对啊?过去的我,落入虚无,那现在的我,就是我,为何也会在这里?这有矛盾吧?”
对方果然沉默了。
“你说得对。你并没有被‘存在’驱逐。我知道了,你只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回你的器官,才来到这里。”男人思考着说。
男人伸出一只手。
“你捡到的那个男人,九玄。”男人说。何儋愣了一下,他想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谁。
“你是说铭诺?”
“其实九玄才是他的名字,他在上一次死亡之前,是我的爱人。”
何儋脑子又风暴了起来。
“你是说……他是过去的我的爱人?”
上一次死亡,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不在这里?他不是死亡了?”
“我说过了,死亡无法抵达这里。他永远也来不到这里。因为虚无之界是诞生之前与毁灭之后的世界,而他的本质使他永远也无法抵达这里。”
何儋又听不懂了,但是男人伸出手,他的掌心闪着光,这光缓缓地飞入何儋的身体,何儋突然觉得自身充盈起来。
而他惊讶地看到,眼前的男人身形逐渐消散。
“恭喜你,何儋,你又找回了另一个自己。帝国的‘篡位者’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你也难逃其中,你拿回了自己的器官,这是第一步。”
原本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四周的黑暗退去,世界显现出来,何儋眨了眨眼睛,看到一片火海,躺在他脚下的是穿着女装的刘威,而远处,一只如楼一样的火鸟,无数的小黑鬼正涌向它。
何儋伸出手——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好像伸出了手,但是其实他并没有伸出手,可是他却有一种握住东西的感觉,他用力一拧,舞台两侧的空间裂口关闭、消失了。
火鸟将最后一波小黑鬼烧死,何儋又“伸出手”,在空中出了一个类似之前的空间裂隙,火焰与烧焦的残骸都飞入那里,这个空间裂隙随即关闭消失,整个体育场,除了一地漆黑的残骸,什么也没有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何儋站在那里,目瞪口呆,那只巨鸟的九个头都在看他,这时何儋目光下移,看到铭诺站在鸟的两只巨脚之间,他正震惊地看着自己。
而广播室里,张芸英刚逮住那个少年,少年正气得哇哇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