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调查员异度救援计划》惰性气体一团

7、蜉蝣亦在天体之重下起飞

　　观星台上。

　　触肢攥紧八根笔，领主俯身在半透明一样奇异地透着光的夜幕下描摹图章。

　　事实上，这已经是它第七次在上面绘制法阵了，在此之前，它从观星台上跳了三次，恳求幽门再开，未果，群星只是冷漠地瞥过几眼。而现在，它发誓要凭自己手动画出最诚心最完美的七芒星。

　　刷子沾过淌血的触肢再沾到石板上，落下最后一笔。七芒星状分布夹带繁杂符文的灰蓝血液像浅水鱼跃一样泛着幽蓝的微光，七角处堆砌的祭祀品供奉着观星台最中心的［星晷］。

　　领主满意地直起身，远远望见对面大钟塔上天文钟的巨大指针已不满意地将时间逼入夹角，才警觉光阴已逝。

　　——这也是它的老毛病了，只专心某物，然后视万物为无物。常常一进实验室就闭关个一年半载，凡事不扰，甚至连最头疼的景某人也抛之脑后。

　　毕竟景湛没法跑，人就在那里；灵感可长了八条腿，不伸手去抓就稍纵即逝了。

　　霎那间……

　　那是一种感觉，可能是几根触肢缠在一块扯疼了神经，角落里几个学仆不为人知地死掉了，脚下有块砖掉落，不可视的扳机扣下，或是头顶某颗星星无声偏移了几步。领主能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之事正在某处发生。

　　领主闭上了两只副眼，意识沿着灵感与推理之线逡巡。它能感受到的，深埋入脑沟的细小鱼钩扯动，那几乎是一种幻痛。

　　鱼标从湖面某处移动到另一处，某只蠹虫在书页上爬过几行几字。

　　收藏室……

　　景湛！！！

　　两只副眼如燃灯般睁大，沉寂了百年的［坐标共享］咬着耳朵尖刻嘲弄地向他灌注提示。

　　瞬间的明悟后，它的脑中已清晰地浮现一条直线。一只蠹虫，已然在［大学］的地图上里蚍蜉撼树地冲出一条路，直奔向囚笼的边沿。

　　看来所谓的仪式就是一个笑话是吗，百年了，这只蠹虫终于想起了他家乡的愚人节了？

　　领主几乎要像人一样冷笑出声。随着肺叶挤压，从胸腔带出喉咙的非人震响，观星台上的空气如被拖入了沼泽般的泥泞黏腻，几乎连漂浮着的隐形的微生物也随之窒息。

　　［星晷］自行转动起来，仿佛有变幻莫测的星光在仪器面上投下不可视的阴影，演绎着星图挪移的异象。星群攒动着，闪烁不定，挤眉弄眼，自愿充当领主的万千眼线，缕缕星光织成蛛网，将整座［大学］纳入掌下。

　　庸庸碌碌的地面上，万千性命系于王冠一端的学仆们身历其境般地感受到了君主的暴怒，纷纷跪倒如草芥，祈求恩主息怒。

　　建筑中高层的学者们感受到这浩大的声势，俯首向窗外沉降的星辰表示崇高的敬意，头顶宇宙之威，如同端坐在古罗马决斗场上的贵族嘉宾，饶有兴致地朝群星视线聚集的某处投以注目礼，注视着天上——

　　石榴石星；

　　葡萄石星；

　　孔雀石星；

　　欧泊石星；

　　紫龙晶星；

　　白水晶星；

　　深色茶晶星。

　　七颗晶石主星如启蒙原始生命的天外来客般傲慢地降临，星体上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无上辉光，仿佛那是某种有智慧的光学语言，变幻着、律动着，传递出难以名状、难以言表的非人信息，似乎在宣讲、在昭告，神授君权般，给予愤怒的君主以审判的权威。

　　领主抬起双臂，仿佛托举起整片星空。

　　此情此景，在万众仰望的群星之下，在囚笼般的斗兽场之中，只回荡着一个意志，一个声音：

　　跪倒在天体的重量之下吧。

　　作为虫子，能够在天体之重下跪着死去，其渺小的一生已足够荣幸。

　　………………………………………

　　［大学］震怒的前一秒。

　　收藏室的门大开。正有两只身披盔甲的虫子，以螳螂撼树的决意，如流星，如箭矢般冲向囚笼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