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热烈》荔芒枝

3、心脏病

　　沉闷的早自习上，有人在小声背诵课文，有人在赶昨天的作业，也有人在埋头苦睡。

　　颜寻身旁的座位是空着的，包在人不在。

　　她跟楚嘉鸣同桌一周了，基本没见楚嘉鸣来上过早自习。

　　第一节是地理课，陆正进教室先是环顾了一圈，问道：“怎么还差两个人？”
　　班长站起来确认，说：“陆老师，楚嘉鸣和廖文泽不在，不过书包在座位上了…”

　　陆正蹙眉，推了一把镜框：“行，上课吧。”
　　课上的内容基本是复习巩固旧知识，时间还剩十分钟，陆正让同学们上讲台找自己的习题册，有问题现场问。

　　等其他人一窝蜂上讲台拿完以后，颜寻才起身去到讲台，找的过程中顺便帮楚嘉鸣的习题册也翻了出来。

　　她翻开自己的那本看，基本没什么错题，觉得没有疑问，打算下去却被陆正叫住了。
　　“颜寻，这几天还适应吧？”
　　颜寻点头：“还可以陆老师。”

　　“如果楚嘉鸣影响到你学习了，随时换位置都行。”
　　“嗯，我知道了，谢谢陆老师。”

　　她想，其实楚嘉鸣只是话有点多，但都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看到颜寻抱着楚嘉鸣的习题册，陆正忍不住提醒道：“你就安心学习，尽量少跟他来往。他家里花了钱把人送进来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我也管不了他。”

　　“嗯…好的。”
　　颜寻回到座位上，将楚嘉鸣的习题册放到他桌面堆得高高的课本上面，感觉像在搭积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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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间操时间到了，颜寻跟着大部队穿梭在走廊间，却不曾想楚嘉鸣抱着篮球迎面走来。因为身高优势，楚嘉鸣在人群里特别突出，一眼便能看见他。

　　他额前有几缕湿发，其余被汗水打湿的刘海被随意往后拨。T恤领口湿了一片，修长的脖颈上还挂着汗珠。

　　少年笑的意气风发且张扬，目光直视前方，不为任何事物停留。可他光走在人群之中，就能吸引诸多的视线，成为他人眼里的风景。

　　颜寻低下头，默默地跟紧人潮，在快要和楚嘉鸣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张俊脸出现在她眼前。

　　“同桌，”楚嘉鸣弯下腰和她平视，“怎么无视我？”

　　颜寻被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踩到了身后的女同学。
　　她赶忙说了好几句抱歉，对方摆摆手走了。

　　廖文泽在一旁调侃：“你吓唬人家作甚？”
　　楚嘉鸣勒住他的脖子：“你懂个屁，我跟我同桌关系好，打声招呼。”

　　廖文泽学舌：“我跟我同桌关系好~”，被楚嘉鸣一巴掌拍在天灵盖上。两人勾着肩膀从颜寻身边走过。

　　还没等颜寻走几步，她听见楚嘉鸣冲她喊：“拜拜同桌！”

　　颜寻转过身目送二人的背影，口里呢喃：“拜拜…”

　　夏日的午后，闷热充斥了整个操场。

　　刷过新面漆的塑胶跑道被太阳光一照射，散发出不好闻的胶臭味道。

　　篮球场的地面升腾起透明热气，将空气顶撞的七扭八斜，不用想，那高温都能把一个生鸡蛋煎熟了。

　　远处传来吹哨子的声音。
　　“上课了，集合！”
　　坐在树荫底下的学生纷纷起身。

　　颜寻小碎步走过去，找到队列里自己的位置站好。
　　王飞手里拿了一本记录本，他晃了晃手上的本子：“今天测体能。”

　　哀嚎声此起彼伏，这种暴晒的天气，连走路都能大汗淋漓，更别说顶着烈日在跑道上狂奔了。

　　男女生被分成两列，先测长跑。
　　王飞吹一声哨子，两组人争先恐后地向前跑去。

　　颜寻则坐回树荫底下乘凉，盯着操场上跑动的一串人影发呆。

　　男生们都兴奋地迈开腿，队伍前面几个调皮的男生正在追逐打闹，其中就有楚嘉鸣跟廖文泽。
　　两个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拉锯战，谁先追到谁的后背，就会惨遭对方的一记回旋踢。

　　被王飞的哨子声警醒，他们才收敛许多，认真跑起来。

　　男生队伍和女生队伍渐渐拉开距离，王飞掐着秒表在终点等待。
　　廖文泽比楚嘉鸣快半个身子，率先冲进了终点线。

　　“3分45秒。”
　　“3分46秒。”
　　听见楚嘉鸣的成绩，廖文泽扭头扮鬼脸，挑衅道：“菜鸡。”
　　“就比我快一秒钟，嘚瑟啥？”
　　“那也比你快。”
　　“行，快男。”

　　廖文泽听这话觉着不对劲，脸青一阵紫一阵的：“你说个der。”
　　楚嘉鸣拍他肩解释：“别多想，字面意思。”

　　隔壁篮球场滚过来只篮球，廖文泽弯腰抄起来，发现是几个初中学妹的球，于是乎跑过去献殷勤，硬是要教别人怎么投篮。

　　楚嘉鸣散漫地走在塑胶跑道上，额前的薄汗被热风吹干。
　　亮白的光线过于晃眼睛，他沿着树荫处的路牙子散步，看见不远处双手抱膝坐着的颜寻。

　　他走过去蹲下，和颜寻视线平齐，笑：“报告，有人躲在这里偷懒。”

　　似是被吓一跳，颜寻先是愣怔，随后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轻轻的：“不是...我不能跑步。”

　　楚嘉鸣听懂了，以为她是生理期不方便，便提醒道：“你拿外套垫着坐吧，这路牙子比较凉，可能你会...肚子痛？”

　　颜寻的脸烧的通红，知道楚嘉鸣误会自己来了大姨妈，她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不用，你快去体测吧。”

　　觉得她是不好意思，楚嘉鸣站起来把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解开，递过去：“垫我的外套吧。”

　　颜寻猛地抬头，不停摆手：“我不是...生理期，我心脏不好，所以不能剧烈运动。”

　　霎时，颜寻感觉楚嘉鸣的手臂似乎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平常。
　　他不紧不慢地把外套重新系回腰间：“行，那我先过去了。”

　　颜寻低下头，脸上的燥热还没完全褪去，抬起冰凉的手背试图给脸颊降降温。心里想难道楚嘉鸣都没有洁癖的吗，居然把外套贡献出来给她垫屁股。
　　多么伟大的...同桌情谊。

　　等女生都跑过了终点，王飞让他们中场休息了五分钟，接着开始测试50米速跑。

　　男生被分成两列，楚嘉鸣排在队尾，他跟旁边的廖文泽聊天：“颜寻是因为心脏病才被你们叫成颜黛玉？”

　　“对啊，粗活重活她都干不了，跑也跑不得。”
　　“真够无聊。”

　　廖文泽满头问号，不禁偏头对他说：“又不是我给取的，自然而然就传开...”
　　只见楚嘉鸣嗖的一下从起跑线冲了出去，廖文泽回过神追上，破口大骂：“楚嘉鸣！你他妈不讲武德！使阴招！”

　　体育课上的体能项目都测试完了，王飞吹了一声哨子：“原地解散。”
　　距离下课还剩几分钟，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了。

　　颜寻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拐到小卖部买了瓶水。出来边走边小口喝着，抬眼瞥到了前方楚嘉鸣的背影。

　　他正从裤兜里掏手机，一张卷着的20元纸币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颜寻心里一惊，喊了一声：“楚嘉鸣！”，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没有引起那人的注意。

　　她向前跑了几步，将钱捡起来去追楚嘉鸣。

　　前面的两个人正在激愤地讨论电脑游戏，声音越来越大，谁也不服谁。
　　“我都懒得说了，你为啥偏要带个拖油瓶？”
　　“赵煜？”

　　廖文泽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火冒三丈：“除了他还能有谁？我拿脚趾玩都比他灵活。”
　　“哦，”楚嘉鸣垂着眼扒拉着手机屏幕，“还好吧，他瞄人挺准的。”
　　“我呸！准个屁，每次给他报方位都像个呆瓜一样。”
　　“你不跟他打配合啊，怪谁？”

　　感受到被一股力量拽住衣角，楚嘉鸣转过身子，有些意外：“同桌？”

　　廖文泽还想跟他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前人微微喘着气，脸色还有些潮红，顿时吓了一跳。

　　“楚嘉鸣，你的钱掉了…”说着，颜寻把钱递过去。
　　“噢...谢谢。”楚嘉鸣接过来揣进兜里。下一秒又皱着眉抓出来一大把零钱，里面隐约还夹着几张红钞，夹在其中的几个硬币滚到地上。

　　“泥煤，炫富啊。” 廖文泽弯下腰帮他拣硬币。
　　“我裤兜通了个洞。”
　　廖文泽把钱塞他另外一个兜里：“哥，你弄个钱包吧，求你了。”

　　楚嘉鸣笑着说：“谢啦同桌，我请你喝饮料吧，你想喝什么？”
　　“不用了，谢谢，”颜寻摇摇手里的矿泉水：“我买水了。”

　　高瘦的二人还未走远，前面发型蓬松的男生转过头来：“掉钱是小事，咱下次先别激动，切忌奔跑。”
　　颜寻愣怔，虽然知道廖文泽是好心提醒，但她不至于连几步路都不能跑。

　　从小到大，身边人的小心翼翼让她如坐针毡。这种几乎病态的“呵护”，就像一块透明的玻璃罩子，将她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她多么想大声的告诉每一个人，我没事，我可以，不用害怕我。
　　但颜寻还是强牵起一个微笑，回应着廖文泽。

　　楚嘉鸣一掌拍到廖文泽后背上：“你有病啊。”
　　廖文泽吃痛闷哼，解释道：“她刚刚跑过来脸红成那样，我以为她犯病了你知道吗，吓死。”
　　“这就吓死了，” 楚嘉鸣嘴角一扯，“那你还挺柔弱的。”
　　“滚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