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热烈》荔芒枝

1、新同桌

　　颜寻是在周三的午休时间去办公室的，还没敲门，就看见班主任面前站着同班的男生，王霖。

　　“陆老师，我求求您了，您就给我换个座位吧，楚嘉鸣太烦人了。”
　　陆正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鼻梁：“王霖啊，这再过一个月放暑假了，你就不能再坚持坚持？”

　　王霖就差跪在地上求他了，他苦着脸：“陆老师，您没跟他做过同桌，不知道我经历了怎样的毒害，这家伙话太多了啊！我严重怀疑我从一模的第19名掉到二模第29名都赖他！”

　　“咱们都是一帮一的互助小组，是按成绩组的同桌，这都快一个学期了，谁还愿意换座？班里的女生巴不得跟楚嘉鸣坐在一起，你怎么就如此哀怨？”

　　王霖欲哭无泪：“陆老师，我不是女生，他那张脸对我没有任何的吸引力，”说着他假意抹眼泪：“求您了，再这样下去我要考不上大学了，以后找不着好工作，娶不着媳妇…”

　　陆正深深叹了口气：“好吧…那下午…”
　　这时，他听到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报告。”
　　“进。”

　　“陆老师。”颜寻走到陆正的办公桌停下。

　　陆正抬头看见是颜寻，语气柔和问：“怎么了？”
　　颜寻犹犹豫豫，开口道：“陆老师…我想换位置。”

　　像是看到了救星，王霖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炯炯有神。他盯着陆正，仿佛在说：快快快，我跟她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正皱眉，喝了一口茶水：“你是为什么想换位置？”
　　“我视力不太好，现在那个位置看黑板反光，经常看不清板书。”

　　陆正在这学期正排的座位及其不合理，虽说是一帮一的互助小组，但位置并不按成绩排。他让班里同学自己选，美其名曰人性化，其实是他不愿意折腾。

　　谁搬得快，那座位就是谁的。这就导致出现了有些差生坐前排，成绩优异的反而坐在倒数两排的局面。
　　而颜寻就是那个活脱脱的例子，明明成绩排前十，却坐在最后一排。

　　“看不清板书啊…那确实不行。” 陆正沉吟片刻：“你想跟楚嘉鸣坐一桌吗？”

　　还没等颜寻开口，他接着说：“不行，你这成绩和楚嘉鸣坐一起浪费了，你跟王霖坐一桌吧，他正好也想换位置。”

　　王霖突然插话：“老师，您让她跟楚嘉鸣坐吧，”他开始扭捏起来，“就是我，咳，想跟许美同桌。”

　　陆正看破了他的心思，把桌面上的试卷卷成个纸筒，使劲敲打他的脑壳：“臭小子，就你这点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

　　“哎呀，陆老师，楚嘉鸣旁边坐个学霸不是更有利于提升他的成绩吗？您说他要是上来了，咱们班平均分还能好看点，您说是不？”

　　王霖的油嘴滑舌把陆正给气笑了，说着下午放学给他们换，把俩人给打发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路上，颜寻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陆老师也不是那么难说话。平常看他在讲台上授课端正严肃，底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敢去办公室问陆正问题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今天是夏至，往后的每一天都会裹上炎热。

　　颜寻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吹风，夏天的风是干燥的，温热的。高二的教室统一正排在二楼，这栋教学楼旁边屹立着一棵高壮的香樟树。

　　颜寻所在的高二3班在靠近楼梯拐角旁的那一间，正对着香樟树。
　　她觉得这个位置真是绝佳，遮阳又凉爽，透过樟树叶片映照下来的光斑打在栏杆上，唯美至极。

　　突然，她闻到一股呛鼻的灰味，睁开眼睛发现身旁已是布满了浓灰。抬手挥了几下，看清是有人在旁边拍板擦。漫天的粉笔灰迷得人睁不开眼。

　　面前的男生个子很高，鼻梁优越，此刻他正垂着眼无情地拍动板擦，感觉不带劲还上下交错拍，灰尘更大了。

　　“咳咳…阿嚏…”颜寻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旁边人的动作停了，他声线干净清冽：“啊，抱歉，我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

　　楚嘉鸣垂眸仔细端详起颜寻，还是觉得不对劲，转身要往教室里面走，正巧撞上了出门洗拖把的廖文泽。

　　他一把抓住廖文泽的手低声询问：“这是咱们班的？”
　　廖文泽失笑：“大哥，人家都待班里快一年了。”
　　“怎么没印象啊，不记得有这个人啊。”

　　“你煞笔啊，颜寻都不认识？江湖人称颜黛玉，年级上都出了名的。你对啥有印象？就光惦记食堂的大鸡腿了。”

　　“滚。”楚嘉鸣抬腿踢往廖文泽的小腿踢过去，扭头又看了两眼颜寻才进了教室。

　　两人对话声音并不大，但也被颜寻听进了七七八八。
　　颜黛玉…她竟然还有个这样的称呼。
　　罢了，也不坏。

　　下午五点半快放学的时候，陆正走进教室：“那个，等会儿楚嘉鸣、王霖、颜寻、许美同学留一下啊，其他人可以走了。”

　　陆正神情严肃，剩下的人不敢吱声，只是默默地收好书包走出了教室。

　　许美觉得有些纳闷，自己从来没被陆正叫去谈话，现在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事，要被他当众点名留在教室。

　　“来，你们四个过来一下。” 陆正冲他们招手，等人都站面前了，他商量道：“王霖和颜寻想换座位，我问问剩下两个人的意见。”

　　楚嘉鸣挑挑眉：“我跟谁坐都无所谓。”
　　陆正把头偏向了另一边：“你呢许美，怎么想的？”

　　排名靠前的许美自然不愿意和楚嘉鸣坐在一起，怕影响自己学习，于是脱口而出：“我跟王霖。”

　　这回换王霖激动的快跳起来，他手握拳头抑制住开心。

　　陆正推了推眼镜：“行，那你们搬东西吧，现在就换过去。”
　　王霖蹦蹦跳跳的回座位上搬书，听见旁边的楚嘉鸣冷不丁来一句：“同桌，你嫌弃我了？”

　　“呃…”他面露尴尬，“我喜欢坐后排。”说完就抬着一摞厚厚的课本往后走了。
　　将信将疑的楚嘉鸣单跨着双肩包出了教室。

　　颜寻搬了两趟才把书都搬好，她用铁书架把常用的书都固定在左侧。抬眼看到楚嘉鸣将书都高高地堆砌在桌子前方，好似一个壁垒。

　　-
　　第二天颜寻很早到了教室，里面只有三个人。她悠悠地喝着从校门口买的豆浆，又啃了口奶黄包。吃完早点以后拿出课本开始预习。

　　教室渐渐吵闹起来，楚嘉鸣基本上是踩着点进来的。他嘴里叼着一片吐司，手里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走到颜寻身旁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同桌，让我进一下。”

　　听见楚嘉鸣含糊不清的声音，颜寻站起身，看见他嘴里还叼着吐司，觉得有些好笑。

　　楚嘉鸣坐下后连肩上的背包都没拿下来，火急火燎地把吐司吃完后，伸手拿袋子里的小笼包。吃的正香，望了望旁边的颜寻，把袋子递了过去问：“吃吗？”

　　“不，不用了，我吃过早点了。” 颜寻没想到楚嘉鸣这么热情，一时间还有点紧张。

　　下一秒，数学老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摞试卷，“啪”的一声砸在桌上。他刚要破口大骂，瞬间脸色不对劲：“谁还在吃肉包？”
　　楚嘉鸣把袋子塞进抽屉，手杵着后脑勺把头偏向窗户，将嘴里的肉包嚼干净。

　　“要吃早点出去吃，”张安山骂骂咧咧：“这是教室！真当自己家里了？！”

　　他扯回话题，一掌拍在试卷上面，讲桌发出了“轰隆”一声。前排的学生被吓得身子哆嗦，脑袋低的快钻进桌洞了。

　　“都给我站起来！”

　　听闻，学生们都站了起来，只听张安山大声斥责：“好不容易给你们布置次作业，就这样敷衍我？！你抄我的，我抄你的，错都错的一模一样。有些同学，别给我太离谱了，复印机都没你敬业！”

　　颜寻把手撑在桌面上，低头听张安山的训斥。高一的时候，有传闻说张安山马上就要退休了，她高兴的不得了。

　　张安山以脾气火爆出名，动不动就骂天骂地，这导致她对数学课的恐惧又扩大了十倍。每次考试完一想到他的声音，晚上连噩梦都要多做几个。

　　高二上学期文理分科时她选了文科，心想张安山肯定已经退休了。没想到在第一天的数学课上，讲台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当时眼珠子都快吓掉了。

　　回忆到这儿，颜寻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诶，同桌。”

　　听见楚嘉鸣喊她，颜寻疑惑地看向他。只见楚嘉鸣用手指着她的桌面，好奇地问：“漫画吗？”

　　楚嘉鸣的手很好看。节骨分明，白皙修长，指甲被剪的干净利落，甲床上的月牙都大又圆，看起来身体挺健康。

　　颜寻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数学课本下面还压着一本精致的小书。
　　她意识到不对劲，在楚嘉鸣想要翻开课本一探究竟的时候，“唰”的一下，把小人书抽走了。
　　塞进书包，一气呵成。

　　楚嘉鸣神情一愣，语气带着歉意：“抱歉啊，不该随便动你的东西。”
　　颜寻随口找了个理由：“你刚刚吃了包子，手上有油。”

　　“噢噢，不好意思，”他抽出一张纸擦手，还把刚刚碰到的颜寻的桌边也擦了擦。

　　“说的就是你！楚嘉鸣！你名字叫廖文泽？”
　　教室里传出来隐隐的笑声。

　　楚嘉鸣站直了身子，挠挠脸：“不叫啊。”
　　张安山顿时火冒三丈：“那你的试卷呢？我这里倒是有两张廖文泽的试卷。”

　　“你们两个难兄难弟，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情谊深厚。楚嘉鸣，你就算抄也抄点好的吧，抄数学考倒数第一的廖文泽，我佩服的很。”

　　廖文泽斜了一眼楚嘉鸣，这个傻缺又害得自己被当众羞辱了一顿，造孽！

　　试卷被分发下来，楚嘉鸣看着卷子上洋洋洒洒的大红叉，心想再也不抄廖文泽的作业了。抬眼看见颜寻的卷面，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同桌，下回借我抄抄。”
　　“好…”

　　他拿起颜寻的卷子观察：“你数学挺好的嘛，为什么选文科？”
　　“…理科对我来说太难了。”
　　“同意，还是文科好。”

　　楚嘉鸣像是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响指：“你叫什么来着？”

　　颜寻汗颜：“你不是拿着我的卷子吗。”
　　扫了一眼试卷上的名字，楚嘉鸣点点头，语气肯定：“好名字。”

　　颜寻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深意，她爸爸说取名的时候随手翻的字典，停在哪页就叫哪个名，她知道后只觉得幸好不是奇怪的字。

　　“怎么个好法？”
　　“因为你这个姓，不常见。”
　　“…没了？”
　　“对啊。”楚嘉鸣把书包放在胸前，伸手去拿包里的手机，低头就着这个动作开始偷摸玩起来。

　　此刻颜寻好像知道王霖想换座位的缘由了，楚嘉鸣真的什么话题都能聊起来，活脱脱一个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