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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金钱豹》一出戏大火,意外地重新把整个武生行带得惹人注目起来。从前行当之间,位次有个前后之规。首推老生,其次青衣,再次才是武生。后来旦角儿有了越过老生的势头,头牌就是轮番挂的了。现如今这么一火,武生的风头要和前头的两个行当三足鼎立了。三百六十行,规矩都是人定的。头牌挂什么,说到底,要座儿说了算。于是各个能演武戏的班子都趁热挂了武生戏,想要借着这个东风,火上一把。

      吴连瑞毕竟年岁大了,功夫再深,也架不住这样劳累。他脾气冲归冲,对自己的本行却瞧得很清楚,处理起戏上的事也很有分寸。他陪小玉麟演了几日金钱豹,又借着这股热潮让小玉麟演了几出猴儿戏和武松戏,都很叫座。再往后,却突然停了这些把子戏,只让他在别人的戏里串场。小玉麟有几分不解,吴连瑞却直言,他功夫尚未到家。最初大家瞧热闹,被他的翻跌和筋斗迷得眼花缭乱。可时日一久,再好的活儿也会看厌,这时候人家就该考校起他别的功夫了,譬如唱功,譬如身段儿。若是不小心把白玉堂演成孙猴子,往后就要得倒彩。跟头一摔,前头闯出再好的名头,后来也要白费。所以小玉麟仍旧是每天学戏练功夫,在和春班给别人配戏。

      他大火的那阵子忙得团团转,下了戏全是应酬。偶尔也会遇上不开眼的,见他生的漂亮,想占一两分便宜。结果总是被他打得哭爹喊娘。这事儿传出去,成了梨园里的一桩乐子。大伙儿都笑,笑那帮无赖的不开眼。老话道,好汉打不过赖戏子。他们唱戏的虽然有些花架子,身手却远比普通人来得灵活矫健。小玉麟开蒙的和春班最初是养拳师的,后来跑江湖卖艺耍把式才渐渐成了戏班子。他童子功扎实,后来师从的吴派,也是走硬功夫的路子。这样养出来的武生,虽然和正经武术家没个比,但对付几个泼皮无赖,简直跟玩儿一样。

      虞冬荣拿这个事儿却有点儿头疼。戏子要应酬的,大都是有身份的富贵人。小玉麟今儿拳打南山,明儿脚踢北海的,指不定哪天不小心惹到太岁,那就麻烦了。他把这个道理和小玉麟细细说了。小玉麟表示听明白了。往后再有人招惹他,他撒丫子就跑,最后得了个周飞腿的绰号。

      虞七少爷觉得这个外号真是难听。然而没办法再抱怨什么,小玉麟肯乖乖听话,他就谢天谢地了。虽说虞冬荣尚未成婚,但老觉得带孩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每天操心都不见完的。

      小玉麟这边闲了一点儿,虞冬荣就忙不迭给他请了先生,想叫他老实地学点儿文化。其实早先曹家班里请了先生的,主要是给年纪小的孩子们授课。小玉麟比人家大许多,坐在里头,格格不入。他自己又是个挺骄傲的性子,受不了那帮小孩子天天偷偷瞄他。去了一周都不到,就再也不肯过去了。虞冬荣在曹家大院里到处找他,最后发现他正坐在房梁上吃牛肉夹饼。见着虞七少爷,眼睛弯了弯;可一听是叫他回去上课的,俊脸顿时一垮。任凭虞冬荣喊破喉咙,他也不肯下来。

      等虞冬荣费劲巴力地找来梯子,房梁上早就不见人影了。晚上下了戏,虞冬荣在被窝里打他屁股。还没等怎么着呢,天旋地转,他骑到虞冬荣身上来了。虞七少爷简直快要被他压断了气,只得先把人从身上哄下来。心中郁闷非常。

      尽管如此,让他学文化的心思却没有就此熄灭。整日与名流显贵们混着,肚子里没点儿墨水怎么得了。这年头儿,名角儿哪个也不是白给的。就连吴连瑞那种倔驴似的,也能平仄押韵地写几句旧体诗出来。旦行就更不必提了,何翠仙整日同文人在一起,诗才已经被捧上天了。叶小蝶是轻吟小班出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至于秦梅香……虞冬荣糟心地看了一眼小玉麟。小玉麟和秦老板比,整个就一棒槌。

      要不是秦梅香最近身子不好,他真想把小玉麟送过去关几日,让这不听话的混球儿好好沾沾秦老板的雅气。

      所以等先生一定下来,他直接就跟小玉麟摊了牌:“请的老师,明儿一早就过来了。往后你早上吃完了饭,跟师父上两个钟头的文化课,然后再该干嘛干嘛去。”

      小玉麟今儿下戏早,本来换了衣裳高高兴兴地躺在虞冬荣身边儿,准备和他说说新戏的事儿。冷不丁听了这么一个噩耗,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不是说了我识字的么!能看报纸,也会写信……”

      “你那写的也叫字儿?跟狗爬差不多。”虞冬荣慢条斯理地拿香膏擦手,秋冬气候干冷,他手上爱出小口子,非抹点儿这玩意儿不可。

      “可我哪有时间……”

      虞冬荣把香膏放在一边儿:“听话。你要想长长久久地红着,肚子里非得有点儿墨水不可。赶明儿人家给你写新戏,你把本子从头到尾读了,愣是看不懂,那还怎么往下演呢?”

      小玉麟闷闷地不吭声。虞冬荣瞧了他一会儿,叹了声气:“我就是闹不懂。学点儿东西有什么不好的。坐在那儿听先生说说话,写写字,不比你练功夫轻松多了?”

      小玉麟再开口时,脸上的神色很严肃,看着不再像是个孩子了:“先生讲的那些东西,不对劲儿。”他摇摇头:“他说的那些书上的玩意儿,都是骗人的……”

      虞冬荣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你听听就好,未必非得往心里去啊。”

      “那我听它有什么用呢?”

      虞冬荣语塞。

      “三教九流,我们唱戏的是九流之末。”他认真地说:“读书人瞧不起我们,我又跟他们学什么呢?”

      这是一套钻牛角尖儿的歪理,但虞冬荣也听出来了,想来是曹班主请了个酸儒教孩子。年纪小的想不到这么深,但小玉麟已经这个岁数了,还把他当孩子糊弄,糊弄不过了。虞七少爷于是安慰道:“这回的先生和你上回那个不是一回事儿……”

      “鹌鹑戏子猴儿。我们就一玩意儿。”小玉麟轻笑一声:“您甭白费劲儿了。”

      虞冬荣皱了眉:“谁说的?”

      “都这么说。”

      “谁这么说谁才鹌鹑呢。什么玩意儿。”虞冬荣坐起来:“反正你明儿开始给我上课去。这个先生要是再不成,等什么时候秦老板好了,你上他那儿去熏一熏。”

      两个人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小玉麟不情不愿地躺下了:“反正都是你说了算。”

      虞冬荣难得睡不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玉麟凑上来,把他的腰搂住了。

      虞七少爷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

      入冬的时候,杨清菡终于回来了。秦梅香一得了信儿就带着小玉蓉上门去了。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杨师父也没当场答应收徒,只说看缘分。缘分这玩意儿玄之又玄,怎么看呢。小玉蓉又伤心又失望,秦梅香却露出点儿笑来,只说你别多想,往后每一场都好好唱,就是了。

      等送走了满心迷惑的小玉蓉,秦梅香回到屋里帮杨清菡剥桂圆,一面剥一面闲话似地说道:“蓉官儿的游龙戏凤,您真该去听听。有您年轻时的味道。”

      杨清菡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凭他那出戏,我连见都不见他。当我这儿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过来的?”话这样讲,语气却很高兴。

      原来是早就去听过了。秦梅香在师父身边多年,哪有不知道他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埋怨:“您既然有心收他,又何必当面挑了他那么多毛病。他又一向是个胆小的。”

      “我就是要他知道,甭会两出戏就得意了。他还差得远呢。”杨清菡拿软毛刷和细绢仔仔细细地擦头面:“腰那么硬,手那么粗。没等唱出个什么样子呢就先成了家,往后拖家带口的,负累多。若是再不下苦工,凭他有多好的嗓子,也是没用。”

      秦梅香叹气。他知道杨师父说的话在理。

      杨清菡擦了一阵子,慢慢有些出神:“我瞧着他,就想起你师兄来。挺好的一个孩子,就是胆小糊涂,早早就没了。有时候我也想,那时候对多点儿耐性,是不是现在你师兄还唱着呢。若唱着,还能同你搭个伴儿……”

      杨清菡早年收过一个叫兰幽的大徒弟。样样都好,祖师爷赏饭的那种。从一登台就开始红,可惜在应酬时被人带了歪路,小小年纪染了大烟瘾。杨清菡急坏了,绑也绑过,治也治过,各种法子都试了,就是戒不掉。然而兰幽唱得实在是好,有他在台上一天,别人的座儿都跑光了。也许是碍着别人财路,也许是自己厌了世,也许是意外。一日上台之后去应酬,死在了玉带河后头的一家馆阁里。怎么死的,谁也讲不清楚,只知道死得很不体面。当日同在一处的人很多,遗老遗少,富商巨贾,梨园里角儿,都有。谁也不承认这事儿同自己有关系。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旧王朝仍然有个名义上的皇帝。世道比如今还乱,官中断案全是糊涂账。曹家班上下打点,可惜最后也没能替兰幽讨个公道。

      杨清菡伤心至极,自此恨透了一直带着兰幽应酬,教唆他抽大烟的高宝英。案子被稀里糊涂地结了,杨清菡提着宝剑追到高家要宰人。高宝英起先还敢与杨清菡对骂,后来见动了真格,什么气势都没了。台上演帝王将相的,台下像小丑一般哭爹喊娘地被杨清菡一路砍进警察局。杨清菡为这事儿蹲了半个月大牢,出来后心灰意冷,说苏派就绝在兰幽这一辈儿了。

      直到后来遇见了秦梅香。

      他是个洒脱人,唯有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秦梅香刚红时,有一日同高宝英出去,被杨清菡瞧见扯回来,不由分说被罚在祖师像前跪了一整日。秦梅香是个灵慧的,领了罚之后去悄悄问了曹班主,才晓得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他怕杨清菡想多了伤心,把豆沙圆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师父,再不吃要凉了。”

      杨清菡回过神来,摇头道:“总也没有十全十美的。要么就是糊涂,要么就是聪明过了。”他这是开始数落起身边儿的这个徒弟了。

      秦梅香笑了笑:“您瞧小玉蓉,往后……”

      “小狗腿一个。”杨清菡直言。

      秦梅香失笑。杨清菡喜欢给刚见面的人下判词,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得过的判。虽然不好听也不客气,但往往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所以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叶小蝶是小财迷,何翠仙是小心眼儿,曹小湘是老鹌鹑,蕙香是小木头。秦梅香也得过,是小美人——那时候他面黄肌瘦,像个小叫花子似的。

      杨清菡吃了几口豆沙羹,想起了一桩事:“这回去申江走穴,倒是见识到了那头同行的热闹。别的也罢了,我瞧那机关布景真是有意思,比咱们一味在台上干唱好得多了。”

      秦梅香前年和虞冬荣一块儿去申江,在那儿与人搭班唱了半个月,也觉得那头的同行,论起新意来,比这边的同行要开放得多。只是一来这头的戏班还抱着老规矩,二来机关布景花费也大,所以想一想,也就放下了。这次听杨清菡一提,又有些动心。

      杨清菡不过随口一说,很快又把话头转到要紧事上去:“你嗓子怎么样了?手要不要紧?”

      秦梅香给他看,还是去年那个样子,双手又痛又冰地僵着。杨清菡攥着他的手直叹气:“这算是什么毛病呢。我看你也别端着了,姓许的那洋房里不是暖和么,你就住到他那头去算了。”

      秦梅香摇头:“不要紧。大夫开了药浴,一日两次泡着,如今已好多了,起码不红不肿了。”这毛病究其原因是年少时颠沛流离,冬季缺衣少穿做下的病根儿。想去根儿没什么指望,只是保养好了,发作起来会轻些。若是换在别人身上,其实是个无关痛痒的症候,但落到秦梅香身上,它就成了个麻烦。

      眼下除了身子骨儿上头的麻烦,还有另一桩麻烦,就是搭班的问题。蕙香撑不起来,曹班主想请秦梅香回来了。原本过桥时挑的连喜班,到这个时候就应该散了。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事,就算是大班子,有时也是说散就散的。只是念及同台一场的情分,秦梅香与吴连瑞想给班里的众人谋条出路。他同曹班主商量,让吴家父子过来曹家班搭班,正好也能和小玉麟配戏。至于其他人,曹家班有缺的窝儿,他们想顶也能顶过来。还有些可以介绍到其他角儿身边做场面。余下实在没办法的,各自封了笔散伙银子,让大家各谋出路去了。

      事情办到这个样子,可以说是厚道至极了。但仍然有些人是不满的。他们不敢去找吴连瑞的麻烦,于是见天儿地缠着秦老板。冬日不好过,秦梅香也理解他们,只是多少总觉得有些头疼。

      杨清菡恨铁不成钢地看他:“罢了,都推到我这儿来吧。我替你打发了。你啊,什么时候能学得狠心一点儿呢。”

      秦梅香有些歉疚:“师父……”

      杨清菡挥手赶他:“走吧走吧,老董待会儿要过来了。”

      出了杨宅,就看见许平山的车等在门口呢。秦梅香叹了口气:“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许平山一挑眉:“你家老妈子说的,天寒路滑,让我过来接你。”

      这是买通了家里人了。徐妈不知道许平山与他之间这些曲折,单觉得这人对秦梅香挺上心的,每回来也从不空手。许平山算是把秦宅从里到外地策反了。

      秦梅香上了车,手里头还抱着手炉。许平山瞧了瞧他:“花市那头新开了个电影院,左右今日无事,瞧瞧去?”

      秦梅香点了头。

      结果到那边一瞧,电影院的人正往外头走呢。打听了一番,说是今日不巧,停电了。

      许平山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来。他前阵子在外头忙了许久,这两天才回来。军务繁忙,与秦梅香原本就难得能凑在一处。这么不咸不淡地有半年了,说他一点儿不急,那是骗鬼呢。

      秦梅香心里哪有不知道的。他其实也闹不明白自个儿,这么若即若离地,是图什么呢。说想在一块儿吧,他总是犹豫;说把人赶走吧,他也犹豫。看别人看得挺明白的一个人,轮到自个儿,就开始糊涂了。有时候想着想着,老想起以前伤心的事儿,那是怎么也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可像现下这样,又觉得那些伤心似乎可以淡到不提了。

      他往外头瞧了瞧:“要么,去花市口儿的丰乐茶园坐坐吧?”

      茶园不比影院是砖房,大冬天四下漏风的。许平山瞧了瞧他苍白的脸色:“怪冷的……”

      秦梅香笑了笑:“那边儿有个曲艺场子,挺有意思的。许久没来,正好今日瞧瞧。”

      他肯有兴致,许平山哪有不依的。街道窄小,于是下了车一块儿往那头走。过桥的时候,瞧见许多买点心和小玩意儿的。秦梅香买了两块新出锅的碗糕,回头递给了许平山一块儿。

      许平山有点儿诧异:“给我的?”

      秦梅香点头:“咸口儿的,里头有香菇和肉末,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就算递过来的是个窝头蘸砒霜,那也不能说不吃,何况是热腾腾的一块糕呢。许平山咬了一口:“呦,还怪香的。”

      秦梅香笑了:“我刚进五福班的时候,杨师父白日没事,常带我过来玩儿。”这儿和天桥一样,也是个艺人汇聚的热闹地方,只不过花市比天桥更规矩些,演艺的地方都在茶园里。且这里的茶园,不像戏园子那样收票钱。进来消遣的客人,付的是茶资。

      丰乐楼人不多,楼下连一半儿都没坐满。许平山要了个楼上的包间儿,让伙计上了最贵的茶。冬日生意清淡,好容易来了个大主顾,底下卖小玩意儿的,卖零嘴儿的,卖热手巾,一趟一趟地往跟前儿凑。警卫轰人都轰不过来。许平山打进城,基本只看秦梅香的戏。那都是在剧院和戏园子演的,与这头儿的规矩不太一样。

      秦梅香自小出入的都是这类地方,倒是见怪不怪的。他叫来伙计,塞了几角钱,与人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这才得了个清净。

      许平山每回见他,都能从他身上看到点儿不太一样的东西。见此情景,若有所思:“你从前在这儿也演过?”

      秦梅香摇头:“这儿不是给戏班子预备的地儿。从前过来,是来这儿学东西。师父常说,戏里头包罗万象,唱戏的就算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个样子。所以三教九流的,我们与之多少都有往来。”

      “那你除了唱戏,还会啥?”

      秦梅香想了想:“记不得了,吹拉弹唱,都学过些。”他笑了笑:“不过都不精。”

      伙计送了壶茶过来,说是最好的。许平山喝了一口,比秦梅香泡的差多了。

      台上是个说书的艺人,任凭座儿上如何冷清,仍旧口沫飞扬地说着一段三国里的故事。说到精彩处,台下也有人跟着叫好。秦梅香耳朵灵,觉得某一嗓子喝彩听着格外熟。他低头往楼下看,竟瞧见小玉麟在座儿里,一脸入神。

      他才在杨清菡那儿见着戏单,记得小玉麟今日是有戏的。瞧这个架势,该不会是给忘了吧。误场可是大事。于是当即毫不犹豫地起身去找他。

      小玉麟正听得聚精会神,冷不丁肩上被拍了拍,竟看见是秦梅香站在身后。

      他喜道:“您怎么来了!”

      秦梅香轻声道:“路过。今天你有没有戏?”

      小玉麟脸上的神色从茫然变成了惊慌:“有……”

      秦梅香向着追下来的许平山道:“借你的车用用,送这孩子去戏园吧。”

      上了车,后座就坐了三个人。秦梅香不得不往许平山身边儿靠,身子挨着身子的。难得能这么亲近,所以对于小玉麟打岔的那码事,许平山也就不计较什么了。他长臂一伸,胳膊搭在秦梅香身后的座儿上,瞧起来和搂着人没两样。

      小玉麟眼观鼻鼻观心地贴边儿坐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秦梅香有些疑惑,他知道小玉麟不是拿戏不当回事的:“怎么迷上听书了?”

      小玉麟老实道:“师父教赵云戏,学来学去,老说我学得不像,没有大将风度。我就想听听,人家故事里到底是怎么讲的。”他想了想,扭头望着许平山,若有所思。

      他这副不知道怕人的样子,并不惹许平山的讨厌。他瞟了一眼小玉麟,似笑非笑:“怎么着,想照着我演?”

      秦梅香摇头道:“那可不行。”

      许平山来了兴致:“怎么不行,老子好歹手下也有过万的兵呢。”

      秦梅香想了想:“我们在台上,演的是人,又不是人。你要给座儿看的,是道,不是器。”他看着小玉麟一脸迷惑,沉吟了一下:“就打比方说,你在台上扮豹子,并不是真的豹子。但座儿见了你,却能像见了真的豹子那样惊怕。因为你身上带着豹子的精气神儿。”

      小玉麟点点头:“有点儿明白了。”

      一到戏园,小玉麟就下了车。秦梅香嘱咐了他几句,让他不要着急,时间还来得及。

      目送小玉麟进去了,许平山终于可以同他说道说道了:“怎么就不能照着我演呢?”

      秦梅香下意识地嗔了他一眼,没说话。哪里知道许平山被这么一看,就管不住自个儿了。

      他土匪性子又犯了,贴在秦梅香耳边,半是磨牙半是玩笑地:“听书听得好好的,愣是被搅和了。秦老板,拿什么赔我?”

      秦梅香耳边一阵热意,身子不知怎么的有点儿发软。声儿也就跟着软了:“要么,再回去?”

      许平山搂住他,低声道:“去我那儿吧,啊?正好这两天刚来了几只羯羊……”

      秦梅香轻轻挣开他:“我得回去,还有副药等着我吃呢。”

      许平山静了静,把他的手握住了:“来年开春跟我去趟金陵吧,那头也有好大夫。”

      车子一路开到秦宅,秦梅香下了车。许平山看了他一会儿:“那你歇着吧……”

      直到秦宅的门关上了,许平山仍然在车里坐着。司机问了句:“师座,回么?”

      许平山沉默许久:“回吧。”

      话音未落,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秦梅香仍然穿着那件斗篷,提灯站在门后:“婆婆今儿做了葱爆羊肉和白水萝卜汤……天冷,吃了再走吧。”

      他这话说了,车上半晌没动静。秦梅香以为是风大,许平山没听清。刚迈出门走了几步。就见车门一下子开了,许平山站在他跟前,定定瞧着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里的灯就被拿了过去。下一秒天旋地转,许平山把他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地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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