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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跟着爻无的脚步,我已不知道在这曲折的回廊里兜兜转转了多少次。
      终于,我们在一池萍碎边停下。
      点点清水,时阵涟漪,偶有鱼戏。我也不知这杨花是为雨水打碎,还是在陪鱼儿嬉闹间损了身子。
      或许都有吧。
      “过来。”
      “嗯。”
      爻无从我手中拿过那支蓍草,只稍施了些法术,原先还是杆状的蓍草便化成了一根细绳。
      “伸手。”
      “嗯。”
      我乖乖的把手伸了出来,看着她拿着那根绳子在手腕处打了个结。
      “跳下去。”
      “嗯……啊?!”
      我原还是像先前那样应和,可看着爻无指着那深不见底的潭水,要我跳下去时,我才突自回过神来。
      “这……就这般跳?”
      见我这副呆愣的模样,爻无也不多作言语,只一脚,就将我给踹了进去。
      “唔——”
      猛然间掉入水中,可谓是天旋地转,我怕呛到水来,赶忙屏住气息。
      可我的视线仍是混乱。这水中的一切,皆化为一道道花影,绕得我眼冒金星。
      仍是一个颠转,我又忽地从水中脱开身来,立于一片湖面之上。待到稍作平复,睁开眼后,我又为其所见而痴醉。
      湖水静广而深,如蓝田美玉雕磨而成的瑶镜,映出悠然荷香的影。头顶,是耿耿星河,只以其熠熠光辉,为我披上这仿若只独一人的渺小。
      几只流萤飞过,仿若天上的星子坠落于我的眼中。它们轻轻作闪,连这湖水的褶皱都为其温柔,抱着细小的声音,垂首于我的耳畔。
      我承认,我被这景迷住了。
      一张巨大的荷叶在这沉静中漂至我的脚边,不用谁再为我解释,我已明白它的用途。
      我站了上去,看着它,载着我,去追逐那水天一色的边际。

      在不知几时的随波逐流后,我已然置身于一座晶莹剔透的大殿。
      我从荷叶上走下,在这仿若由水晶铸造的宫殿里,我看见了两砚清池。
      两个池子紧紧挨着,中间只一排白玉将其隔开。
      走近了瞧,我便看见了这其中的不同。
      在白玉的阻隔下,一边,是群鱼在睡莲间嬉闹;一边,是只独一抹红色,在水中摇曳。
      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我忙转过身去,以头叩地。
      “弟子温道昇,拜见师尊。”
      回应的是一句如蓬莱雾霭般悠远的声音。
      “不必多礼,起来吧。”
      我于是又顺从地起身,等抬头望向他时,那似山巅高云的容颜,便又和上次在密林中只匆匆一瞥的背影重叠起来。
      是的,只匆匆一瞥的背影。
      或许是那晚的我太过害怕,在面对师尊时只敢俯身跪拜,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只在最后才偷瞄了眼。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吟诵声将我从记忆中拉回,我看着严辌頫踱着步子,走向这两个池子另一对侧的高台之上。
      那高台之上,他向我投以沉静的目光。
      “你可想知晓这几日来,你所遭遇的真相。”
      单刀直入的话句让我不必犹豫。
      “弟子温道昇,还请师尊慈悲予以解答。”
      我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我已经受够了这些莫名蹊跷之事的折磨。
      “局中之人不可知,唯持棋者才可为。”
      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着,一阵阵,直至我的耳旁,直至我的心中。
      我于是便也明晰了他要见我的缘由。
      想来,这件件扑朔迷离之事,定同我脱不了什么干系。若只单纯是一个受害人或旁观者,怕是享受不到这种“优待”。
      “执棋者,落子无悔。温道昇,你可愿坐隐于河山?!”
      我等来了这振聋发聩的一问。
      胸腔内是剧烈的跳动,我抬头向他望去,耳畔是种种声音的交织。
      前方,是一切未知所带来的危惧与兴奋。身后,是安于现状所埋下的隐患与舒适。
      我于是做了一个年少轻狂的选择。
      “弟子,愿意!”
      心脏跳动的声音并未随我的回答一同消失,我好似有了片刻的解脱,但又于瞬间意识到了前路的荆棘丛生。
      我知道,这个选择将会影响我的一生。
      “好!”严辌頫轻笑一声,微微颔首,看上去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
      “那么,便让我看看,你的第一步棋,该下在何处吧。”
      他这么说到,而后稍稍拂了拂衣袖,那置于他身下的两个池子,便有了些许的动静。
      “两汪清水悠悠,皆鱼之乐园。一炷香内,水泻于地下,鱼窒息而亡。”他顿了顿,又闭上眼,接着说道:
      “在你身后,有长灯一盏。吹熄它,可保多鱼之池,仅死右边一鱼。不吹,则众鱼亡,唯一鱼生。”
      语毕,他便点燃那细微的火光,在那瘦弱烟影升起时,再次向我看去。
      “做出你的选择吧。”
      我为之一颤,而他,则不急不缓地开始打坐冥想。
      有些沉陷,就像这水中的白玉。我在岸上瞧,是总也瞧不真实。
      我试图揣测严辌頫的想法,可惜,我好像不能给出一个语出惊人的回答。
      谁死?谁活?他又想在我的选择中看出些什么?
      我不知道,但过多的犹豫只会让时间流逝——那渐渐下移的火光在催促着我。
      心思稍转,我望着水波中的群鱼,不过多时,便有了抉择。
      长灯在我举手间熄灭,右边池子的水很快降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那抹红色仍在苦苦挣扎。
      而那原潜藏着的白玉,也终于在水的消散中倾倒出鱼儿扑腾的影。
      我垂下眸子,不再去瞧那抹艳色的跳动。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所谓权衡利弊,理应顾全大局!”
      我放大声音,给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答案,而严辌頫……他仅缓缓睁开眼来,不做回应。
      他挥了挥手,那抹红……那只可怜的鱼儿便于顷刻间消散,只化做一枚黑子飞回了他的掌心。
      而后,那原本已熄灭的长灯再次点燃,右边池子的水也随之涨了回去。
      在灯芯火光的轻微跳动间,他又从左边池子的群鱼中挑了只黑白相掺的锦鲤,放到了右边的池子。
      “若是这般的话,你又该如何?”
      他像是要刻意刁难我一般,只面不改色的继续发问。
      一字,一句,皆如闲敲棋子般落在我的心头。
      这种“死局”,他又要我如何去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他突地静默,只又张开掌心,将那剩下的鱼儿也化作棋子,收了回去。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在脑中自动补全了他没说完的话,心想着他似是有意为难我的举动,觉着他也不是圣人那般公正,那般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丟车保帅,是放眼于全局之举,可若今日舍一车,明日弃一卒,铢积寸累之下,亦可积小致巨。而若真到那时,孰为轻?孰又为重?”
      我有些失语,又有些恼火,这种问题,谁又能做出名为正确的选择?
      他仿若已洞悉了我心中的想法,又道:
      “温道昇,我并非有意为难,只愿你可眼大如天,以见山高月阔。”
      山高月阔,我以何得见?他说完了这句似是祝愿的话,又预备着开口,便为我所打断。
      “师尊还未回答弟子遭遇的缘故!”
      这打断并非心有不敬,只是我实在迫切。
      “……”他默默看了我一会儿,又仰头望向这大殿的穹顶,“此乃……灾厄的重现。”
      灾厄……
      我呆愣在原地,这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在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好像……好像深秋的田野,麦浪飞舞,庄稼成熟,而在一切收获之时,那腐烂的秸秆下,却被发现苍白的骨头。
      若是我,便会逃离在被稻海重音所割伤的痛中。
      “怎……怎会这样?那……”
      “后日起,去中苑习道吧。”他没有再回答我,只这般安排,眼中似是无奈,“再过几月,就是小选了。温道昇,我不必过多言语,中与不中,在汝之心。”
      中苑……小选……
      这是我并未想到的安排,也是我从无奢求的权利。
      我还未从灾厄重现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又背着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得恍惚。
      所谓中苑,是京行城内学习术法与道义之所,虽说向华胥境内全部弟子开放,但若真想进去,还是得有些门槛,要么基础扎实,要么家境富足。总之,像我这种逃难而来,又对术法毫无根基的人,本是万万不可能进去的。
      至于小选,则是对众多弟子分配差事的一种评级。小选不过,便只能从事一些像守夜,洒扫之类的脏活累活。唯有过了小选,后再通过大选,才能成为那些座上大能者的门生。
      所以,严辌頫的意思是……
      我不敢妄图揣摩尊上的心思,只连忙应和下来。然后,他大手一挥,我便眼前一黑,硬生生昏了过去。
      “退下吧。”
      这是我晕倒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归于黑暗前,能迷住我的东西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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